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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初此番回京的目的,&bsp&bsp当然不只在于敲定藏书楼的修建款项出处和归属问题——是归属于朝廷,成为朝廷下辖的一个部门,还是独立于江宁街巷,&bsp&bsp成为江宁文人心之所向,对瑞初而言意义不同。
但对康熙而言,发而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甚至作为后者带给他的好处远胜过前者。
如果成为朝廷下辖部门,&bsp&bsp那如何运营维持、主要起什么作用,&bsp&bsp就都需要朝中再议,&bsp&bsp而是归属于地方、还是直接接受朝廷管辖,又是一个问题。
他也不打算在江宁开办文经筵班门弄斧,让那座藏书楼成为单纯的、象征清帝之向文的象征,装着万千藏书,蕴着墨香纸香长久立于彼地,&bsp&bsp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但这里面就牵扯到一个拨款问题。
让朝廷拨款,单纯地建一座藏书楼出来,倒不是建不起,但也比较没必要。
而且如果朝廷拨款了,&bsp&bsp如今银子也不是那么轻易能拿出来的,就不能半点好处都不见吧?
瑞初不打算用朝廷的银子,&bsp&bsp这个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藏书楼的事很好解决。
瑞初真正的剑锋,指向文报。
大清并非没有国报,早年自江南归——就是捞回虞云那年,在各方推动下,&bsp&bsp康熙建立了大清国报。
但依靠封建国家朝堂力量捡起来的国报,显然不会是瑞初他们希望的样子。
立文报,掌控舆论,&bsp&bsp剑指文坛,老夫子的一家之言天下独尊了太多年,该往这潭子里注些新水了,开民智,用新思想换新天地……
一切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从不起眼着手,如愚公移山一般一点点用力。单是此刻,甚至十年内,看着瑞初对文报的设想安排,都绝对猜测不到瑞初最终的目的。
这一套连环棋,才刚刚正式走出第一步啊。
而要在江南建立一个半官方的文报——至少目前为止,以瑞初的身份,她组织起的文报就是具有半官方性质的,是件风险不小的事情。
毕竟有清以来,江南文坛就从来没有安静消停过。瑞初不怕麻烦,不怕脚下路途崎岖,却必须提防文报不会出现“不合时宜”的言论文章,扭动康熙的心意,断了她这么多年才铺垫起来的一条坦途。
如果文报在瑞初的力量尚未积蓄足前便出现“对大清江山有误的言论”(至少在皇帝眼中是),那无疑是捅了瑞初重重一刀。
所以在经营文报上,瑞初拿出了十一分的谨慎用心。
因为所图太大,所以在起步时期走出去的每一步,都要保证稳健可行,否则一子落差,连累满局。
至于说服康熙这件事,如今瑞初处在顺风位上,倒是并不困难,只有怎样将文报完全握在自己手里是需要瑞初上心的。
这些事,对着敏若,瑞初都只不过是轻描淡写地一提,敏若心里明白其中会有多少艰难,但她相信瑞初终究会赢的。
因为说起这些事情时,瑞初神情那样坚定,她言辞并不激昂,口吻始终缓而平和,却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安静聆听她的言语并心生信服。
江南历练两年,对瑞初而言,也是大不一样的。
从前是坐在京师里看天地,如今是在江南看人,所在之处、所观之景都不同,离民生疾苦又更近了一步,自然有不同的收获。
“新去的那个两江总督似乎不大安分?”敏若道“你要小心了。”
敏若如此提醒,并不是空穴来风。
今年刚刚上任的那个两江总督,从前在官场名声可不大好,而敏若对他最大的印象,却是其在两江总督任上因科考舞弊案被免职,数年后又因被老母亲状告投毒而受凌迟之刑。
敏若对清朝历史并无深刻研究,知道这位噶礼大人也只有一个原因——科考舞弊在将被证人揪出来时想要强力镇压,给老娘投毒被老娘状告出来,这实在是官场的一朵大奇葩。
栽得是真不怨,但凡出生时候再多长三两脑仁呢?
瑞初笑道“额娘放心。”
敏若见她笑容平和容色淡定,就知道她并非托大,于是不再操心。
今年算是难得的团圆年了——对敏若来说,儿女皆在,法喀一家也在。腊月里弘杳已经能坐、会爬了,咯咯笑起来时声音颇为动听,敏若抱了他一会,又搂搂芽芽,才终于不禁生出了“她好像也老了”的感慨。
然后又立刻将这份感慨压了下去。
老什么老,她今年一十明年十八,只要心不老,灵魂就会青春永驻!
康熙不知她心里想着什么,看着安儿膝下儿女双全,不免动起了向瑞初催生的心。
也不过是老生常谈,“你与虞云如今也都年岁不小了,应打算打算子嗣之事。”
瑞初心里斟酌着刚要开口,敏若已接过话茬,无奈地道“好容易聚在一处过个年,皇上您又何必催孩子这个?他们都多大人了,心里总是有数的。儿女之事要看缘分,眼下一时没有,就算催得他们再急又有何用?”
康熙不禁道“你总是满口这些理由为他们开脱。”
但说不满,到底也有限,毕竟都习惯了敏若这不催婚也不催生,十分看得开的路数。
当年法喀与海藿娜迟迟无子,他这个君主加姐夫急得跳脚,敏若这个正经胞姐倒是稳如泰山半点不急;后来安儿和洁芳数年里只有芽芽这一个孩子,他急,敏若还是不急,将唯一一个孙女看得如宝如珠,半点不想孙子的事。
如今到了瑞初的身上,他已经无力再和敏若辩论了,因为知道他是怎么也说不动敏若和他站一边的,干脆直接叮嘱瑞初,“别全听你额娘的话,儿女要看缘法,你们自己也要上心!”
对此类言语,瑞初一概应是,她面上是一贯的平稳清冷,对着皇父又添几分恭谨,谁也看不出她心里究竟是想的什么。
至少康熙就觉得她答应得颇为恳切,因而心中还算满意,有种赢了敏若一把的感觉。
敏若在后面白他一眼。
瑞初回京后便一直留在宫中陪伴敏若,这日海藿娜入宫来看瑞初,说起肃钰,道“皇上叫钦天监择了今冬的吉日,并命肃钰秋末回京预备成婚事宜。我盘算着其实还是有些仓促,不过他们父子和皇上都说公务紧要,军务为重,那便听他们的吧。”
看出了康熙对这一门婚事的态度,海藿娜心里百感交集,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一开始她对这门婚事自然是抵触的——为人母亲,她怎会不希望儿子的妻子能陪伴在儿子身边,与儿子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帮助儿子稳定后方,助益前程。
而十一公主,则一开始就注定了要留在京中,与肃钰夫妻两地相隔,无法彼此尽责。
法喀安慰她,这一桩婚是对肃钰来说又何尝不是助益,她也知道圣意无法动摇,要求自己接受了,再揣度圣心,又觉得皇上如此行事,对公主好不公平。
哪有做阿玛亲手斩断了女儿的幸福美满,让女儿女婿两地分隔的?
蓁蓁和霍腾也罢了,他们毕竟是相守过、也生儿育女了,哪怕霍腾年后去了青海上任,蓁蓁身边还有儿女陪伴,也不会孤单。但十一公主与肃钰一成亲,只怕相处不了几日便又要两地分割,她站在为人母的角度出发,只觉康熙真是好狠的心。
她若是十一公主的额娘,只怕冒着违背君臣纲常,也要恨上皇帝了。
从这里一想,她又不禁多怜惜舒窈一些。
尤其近几个月逐渐有了更多的接触,她心中的怜惜更重,忍不住多照顾舒窈一些。
对此,法喀重重松了口气。
海藿娜心里若是憋着对这门婚事的不满,他心里就也不好受。
他知道海藿娜不可能因对皇帝的怨怼而刁难十一公主,却怕海藿娜将气憋在自己心里,她能看开对法喀而言就是大喜——值得放鞭炮的那种。
而海藿娜看开之后会对十一公主生出怜惜,倒是在法喀的意料之中。他敢拍着胸脯跟敏若保证会护好她的学生,自然是方方面面都要做到的。
公主成婚,一切皆有定例,内务府如今紧锣密鼓地筹备公主妆奁与大婚仪典,果毅公府也并不清闲。
海藿娜这是头一次操办娶妇婚仪,幸而她几个妯娌大多都经历过了,也能帮她一份,叫海藿娜不至因为毫无经验而手忙脚乱。
——不然她大概除了拜年,大概也没什么机会进宫和敏若闲聊了。
这会说起婚事,海藿娜又道“多亏了塔尔玛她们几人帮我,云若、兰若也助我许多。”
海藿娜提起兰若,敏若顿了一下,问她“兰若近日如何了?”
当年是辅国公府老福晋求太皇太后赐下婚事,让奉恩辅国公普昌同兰若结了亲。敏若只有原身上辈子的记忆,当然看那是一桩不错的婚事,至少在原身的记忆里,夫妻一人言和意顺,兰若婚后过得极为舒心。
却不想这其中还有原身原本命就不长这一个隐患。
果毅公府真正的三格格在紫禁城只活到三十七岁,薨逝于康熙三十三年。
两年后,兰若的夫婿普昌亡故,兰若彼时膝下无子,青年守寡,府邸亦被朝廷收回。
法喀有心接她回府去住,兰若拒绝了,住到了自己的嫁妆庄子上去,这些年深居简出,少与外人走动。
敏若倒是时常叫人去探望、给她送东西,但兰若自那以后深居简出,不大爱出门走动,她们每年能见到的机会却实在有限。
这回听说兰若竟然出门帮海藿娜做事,实在是颇为惊奇,便忍不住关心一句。
海藿娜笑道“她的状态倒是极好的,瞧着也比那几年有精气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