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玲伸出手指擦掉唐勇眼眶里再一次喷涌而出的眼泪,轻声安慰着,还没怎么擦去唐勇的泪水,唐玲整个人被唐勇紧紧抱住,父亲高大的身体此时突然脆弱了许多,健壮的肩膀此时控制不住的抖动着,埋在她肩膀上的脑袋,传来低声压抑的呜咽,唐玲感觉到自己的肩膀的布料湿了大半。
唐玲轻轻拍着唐勇的背,嘴上一直安慰着唐勇不哭,只是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嘶哑,直至最后因为汹涌的酸涩和悲伤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唐玲的视线模糊,晶莹的热泪滚滚滑落,记忆里的温柔呵护她,躺在草坪轻拍着她的身体,哼唱着摇篮曲的女人的身影,此刻变得清晰而陌生,她再也看不见。
突然的,唐玲的心底开始升起了绝望的厌恶,她厌恶自己,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厌恶自己,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睡梦中感知到了危险,可是她被铺天盖地的睡意迷了眼,她如此心安理得地,将脑海里的危险抛开,然后换了舒服的姿势缩进邱燕玲的怀里,汲取她怀里的温度,眷恋地沉眠,她放任了自己的疲惫,放任了自己在他们所有人身处危险时候汹涌的困意,这么心安理得的放纵,然后再次睁眼,就只剩下漆黑的天空,冰冷的草地,一群哀悼的人。
她是杀死邱燕玲的罪魁祸首。
唐玲不断崩溃的心里,这个念头一步步扩大,唐玲陷入了自我厌弃的世界里,以至于连唐勇离开了她的怀抱,朝着她询问都听不见。
都是她的错!是她放任了自己,是她明明知道周围危险,却还是闭了眼。死亡是静悄悄的离开,所有人都见到了邱燕玲的离开,只有她,在那个绝望的时候,还在舒服地呼呼大睡,做着一堆莫名其妙的梦,享受着梦境中和一个看不见的人朝夕相处的美好生活,然后带着一睁眼就记不起来的美梦,还悠闲地喝了一大杯水,才姗姗来迟地迎接邱燕玲绝望的死别。
“爸爸,都怪我,都是我……”唐玲抓住唐勇的衣服,崩溃地哭叫,她不停地朝着唐勇谴责自己的过错,完全听不进周围人的劝慰,沉浸在了自我麻痹的厌恶的世界里。
“玲玲,不是你的错!玲玲,不要怪自己!”
再三呼唤的唐勇始终解除不了唐玲越发汹涌的情绪怪圈,他焦急得不知所措,妻子的离开已经是对他的重大打击了,现在女儿要是再出什么事,唐勇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啪!”
身旁一道身影推开了唐勇,袭向唐玲,然后紧跟着,清脆的响声,唐玲的哭喊戛然而止,她的脸歪在一边,有些懵,茫然地侧着脑袋。陆商抬起的手还没有收回去,他轻轻抓住唐玲的肩膀,蹲下来问道:“醒了吗?”
面前的唐勇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陆商,唐玲的眼神逐渐清醒,她有些愣怔地点点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除了自己一边的脸开始有些酥酥麻麻的痛,刚刚发生了什么唐玲浑然不知。
“醒了就好。不要去过分责备自己,很多事情都是应定的结局,不管你的过程在怎么强加改变,它的结果依旧是那样,亲人的离去确实是件很悲伤的事情,但是眼下,我们更重要的是自己,该怎么活着出去,这样才能对得起他们的牺牲。”
陆商冷静地说着,只是这其中的道理唐玲到底听不听得懂就不知道了,其实他更多的,是借着唐玲朝着身后的其他人说着,他们这群人都因为这场突然的牺牲而有些低迷和悲伤,毕竟是相处了这么久的同伴,没有恩怨,更多时候在互相帮助,可转眼间,一个晚上,就再也看不见,其实除了为死去的队友难过,更多的,其实是为接下来的路难过,这次是邱燕玲和王芳璐,那么下一次呢?下一次死去的,又会是谁?
这个童话迷宫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危险,那群棉花布料做的家伙,战斗力薄弱,可是胜在数量多和生命顽强,鲜少几只是被他们成功击退以后不再重新站起来出击的,不清楚他们的弱点,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将王芳璐和邱燕玲同化的,更不知道在这诺大迷宫里,还会有什么特别的怪物在等着他们,谜团重重,危机四伏,现在没有哪里是完全安稳的庇护所。
也怪他,自以为只要守夜就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结果在那个节骨眼却没发现是队伍内出现了转折,私心想让他们这群奔波逃命的人能稍微缓口气,结果就这么缓个气的中途便出现了乱子。唐玲并不用自我谴责,真正该谴责的是他,自以为是的判断,结果就这么害了两条命。
陆商长叹一口气,可是现在容不得他们再在这里自我反思和哀悼亡魂,陆商揉了揉唐玲的脑袋,随后站起来,朝着身后的同伴说道:“我们一定要带着他们的希望活下去,一定要活着离开!”
“接着走吧,我们要在规定时间内出去。至于严彦,他还没醒,柳小姐,可能要辛苦你背一下他,其他人注意好前后方的突然袭击,陆离,你跟着在唐玲身边,保护好她。”
重新拿起长刀,简单安排了一下接下来的路线,陆商朝着柳如烟祝福了一句,拿着手电筒,一群人准备抬脚离开,陆商的衣服被人一扯,前进的步子顿住,他转头,是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唐玲,她面容严肃,来不及擦掉脸上的脏污,目光紧盯着前方的一个拐角。
“怎么了?”陆商问道。
唐玲的脸色有了些变化,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紧张和戒备,带着迁怒的阴狠地提醒着:“那边,有东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