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胤已经洗漱完毕,正披着外衣坐榻上看书,方才起身就是去拿书的。
他端端坐在那,背脊挺直,温和明亮的烛光映在他俊朗的脸上,清隽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疏离,俊眉下的黑眸宛如古井。
楚胤抬眼,见是小荣子,眉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继而勾起一个疏离而不失礼貌的笑,“怎么了?”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小荣子知道这是位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却待人冷淡的主儿。
再者又是他们家小主子带回来的贵客,小荣子不敢怠慢,上前先行了一礼才将夙嘉晚上的情况告诉楚胤。
末了脸上有些难为情,“所以,不知楚先生可否去看看我们家小主子?”
楚胤在听说夙嘉回来后一直在哭时平静的眸底闪过一丝波澜,很快又被他遮掩了下去。
片刻沉默后,他温和地笑了笑,并未放下手中书卷。
“倒也不必,他向来如此,遇上想不明白的事容易钻牛角尖,却也不过一时之事,一会儿困倦了他自己就睡了,不需得人劝。”
小荣子以为,就他这一整日的观察,这位楚先生同他们家小主子真可谓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若真听说了他家小主子遇上难事儿想不明白,那是定会去安慰的。
结果这倒是让他没料到。
毕竟人和他们家小主子也才回来一天,小荣子对二人的相处到底是不了解的,也不好多说,笑着应了两声后就回去了。
小荣子一走,屋里立时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小案上烛火燃得正好,火苗轻轻晃动,两滴蜂黄色的烛油顺着蜡烛上那道小小的缺口流下来。
楚胤盯着那两滴烛油,看着它们顺着流下来,最后在烛台上凝结,像结冰的眼泪珠子。
楚胤有些许恍惚。
莫名的,那两滴烛油像真变成了烛油似的,而眼前的烛火中则出现了那张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脸。
“啪”
轻微响动,不知是烧到了蜂蜡里的什么,爆开了。
楚胤一惊,恍惚回神,手中的书跟着掉在小案上,彻底打破了这屋里的静默。
楚胤垂眸看了落在小案上的书一眼,又看了看那两滴烛油,莫名生起一股无力感。
无奈地笑了笑,他索性也不看书了,吹灭了灯烛披着衣裳来到床榻前,褪了鞋子上了床。
他不能总把夙嘉当孩子,自然就不能总在他有事时出现,他应该给他独立思考的时间。
毕竟,他也不会一直住在这王城。
楚胤褪去外衣躺下,轻柔的蚕丝软被很柔软,盖着也很暖。
楚胤盯着从窗户缝隙中渗进来的那一点点光,心想着自己这算不算背井离乡。
按人类的正常寿限,他应该过不了几年就会迎来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会跟寻常人一样经历正常的生老病死。
像他爹跟娘一样。
从前未有实感,总觉得长寿只是一个概念,即便有想过眼前的变迁,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想象。
可如今,他好像体会到了。
他们临走时的大贤已不是多年前的那个大贤,秦宵与贤昌帝的事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人活得久了,从前留存于脑子里的记忆便越渐模糊了。
他好像,忘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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