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女子微笑看着海竹叶说道,温柔而恬静。海竹叶赶忙起身行礼,笑问:“敢问尊称,此处是何处?”女子笑答:“这里是浮生阁,你可以称我,质椒阁主!”海竹叶笑道:“质椒阁主!在下海竹叶,来自……”“我都知道!”质椒笑道。海竹叶再道:“我觉得手腕刺痛无比,渐失知觉,迷蒙中,可是质椒阁主救了我?”质椒再笑答:“是你选择生,我才带回你;你若选择死,我便不带回你。是你救了你!”海竹叶跪施大礼,恭敬道:“再生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海竹叶一拜!”质椒扶起他,笑问:“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还这样拜过他者?”海竹叶如实作答:“只有恩师箬竹仙姑!”质椒叹道:“箬竹仙姑,她对我也有莫大恩情!”海竹叶惊喜道:“质椒阁主与家师竟是故交,难怪清楚海竹叶的来处!”质椒摇头道:“素昧平生,然其于你和沧琼有恩,即于我质椒有恩!”海竹叶怔住不解。质椒笑道:“不必讶然,不过,你择生,也需付出代价!”海竹叶道:“请赐教!”
质椒问道:“你自以为属仙界、属寰宇,是也不是?”海竹叶笑答:“这是当然!”质椒又问:“你可知幻界,亦或,幻界之外?”海竹叶疑问:“幻界,幻界之外,如何说法?”质椒道:“若我告诉你,寰宇非只三界,你其实不属于你从前所认知的寰宇三界,而来自三界以外,比如幻界,或者其他时空,你可能理解与接受?”海竹叶作答:“我信三界之外还有其他境界,却难接受自己不属于三界,因我所珍视的一切皆在三界!”质椒点头叹道:“你很诚恳!”
顿顿,质椒又问道:“海叶,你回凝寂黑洞做什么?”“回?”海竹叶觉得质椒之问匪夷所思,故而反疑问,继而叹答,“是鸾姬尊主欺骗了我!”他且言且愤且忧伤。质椒又道:“虽我舍不得你,可是你得出去!你可知你的使命?”海竹叶答:“知道!师父教导我和沧琼,‘置去生死保天下,舍掉私情殉苍生!’我和沧琼的使命,是护无辜苍生,不惜舍命!”听此言,质椒眼中汪满泪水,自语:“舍命!”海竹叶见状,狐疑而紧张,问道:“质椒阁主因何悲伤,可是海竹叶有冒犯之处?”质椒摇头,道:“海叶,你所认知的寰宇三界苍生,其实与你无关!”海竹叶却道:“舍我其谁?”
再顿顿,质椒叹道:“沧琼,她刚离开!”海竹叶问道:“她可是已经找到镇水明珠回去钟鹛?”质椒摇头,答:“她进入时空乱境中的另一座浮生阁——那时的浮生阁与此时你所见的不同,她知道了一些事,去了该去之地!”海竹叶悬疑再问:“该去之地?她可还会回来?我可还能见到她?”质椒笑答:“当然!你得护着她——那才是你来到三界的使命!”海竹叶深思,而后道:“质椒阁主的话,很奇怪!”质椒叹道:“有些事,你也该知道!”
质椒引海竹叶来到一处。“志学间!”海竹叶问道,“此是何室?”质椒含悲笑答:“此处,承载我对你之寄望!”说完,她递上一物,又道:“此乃时空界影镜。戴上它,你可以看到过去!”海竹叶惑而不多问,依言照行。
话道那是天地未开时,寰宇无际混沌,万物不知何物,生灵未知何处,唯见一巨人,发别一簪,困于混元球中。“我要出去!”他发出嘶哑之悲怒,“我要出去!”他难忍黑寂与死暗、孤寞与冰冷,焦躁而狂,四肢疯舞,突然碰到一物。
“此为何物?”他慢慢探握,而后大笑道,“是庚辛斧!我盘古便以此斧劈开困锁我的禁锢,走出这片凄迷!”他擎举巨斧,势撼纵横,威猛劈砍。伴随“咔嚓”巨响,混元球裂开一缝,冒着烟尘,“轰隆”应声,半球向上飞为天,半球向下坠为地。
盘古禁身得释,提巨斧,行于天地间,他六合八极各张目,却失望自问:“为何依旧是阴惨?可有伴乎?”他高声数喊,未闻答音。却之后,一和光之团透过界倪之门从天外穿来。盘古定睛看去,那光团飘忽游忽漫飞无的。盘古问道:“谁?来自何处?”他向光团靠近。
下一刻,盘古却酣然入睡!又突然,他的发簪莫名脱落,他似于梦中,散开满头密发。只见,发簪恍若被谁所执,去裹挟轻扬的光团,向盘古的心口刺来。不及分明,盘古惊痛一声哀吼,如从梦中醒。已见发簪穿皮透肉扎进心里,把那剑突骨也碎断!迸裂的一枚骨碎片,就落在心之面前!而发簪扎在心上,破出一只血伤口!那无辜而生的伤口,殷殷流心血!盘古很痛,痛得血泪不绝!那泣血流成泣血湖,通红形如血泪;那眼泪或飞溅而上,或奔流而下——飞溅者涌成天河,奔流者汇成擎滨、蛮澹海、太戎海、狄崇海诸水。盘古太痛,那血伤口痛得他心上也流出一滴泪!骨碎片安守在心泪面前;心泪旁,血伤口凝成了紫血砂;紫血砂之上,缠绕一缕澄金发!
盘古悲吼道:“我身死而不灭,就用我的身躯创造一个万象欣荣的三界九皋!”他忍痛拔出发簪,叹吟:“血肉筋骨不足惜,开天辟地赋新诗。应怜几度日月逝,莫惧死难贪生痴!”
那时间,盘古之身幻化万象:天、地、人,三才定;凡、仙、冥,三界成;九皋列,六合凝;那田土山石、江河湖海、森林草原、日月星云、风雷滚闪、万籁众响……相继隆隆出现。
那枚剑突骨碎片跌落入擎滨,于冰棱火山中沉睡开来;多少载多少载过去,骨碎片孕化成一尾金鳞冰火鱼,给擎滨带去无穷之患;渔神君照夜蓝在隐殇公的指导下捕捉金鳞鱼……
海竹叶忍不住摘下时空界影镜,问道:“隐殇公?是他救下擎滨水族,可他是谁?”质椒道:“我并不知隐殇公为谁。然你应该问,金鳞冰火鱼是谁!”海竹叶问道:“质椒阁主知道?”质椒作答:“骨碎片是泪心髓的守护者!”“守护者?然而泪心髓又是谁?”海竹叶不解再问。质椒微微笑道:“你接着看!”
但说盘古心底疼出的那滴泪,阳火熯(hàn)而不损耗,阴霖浇而不泛滥,将流未流出,滞留于三界的边缘,不知何所去,不知何所从,且长且幻生出一位女子,且垒且造下一座浮生阁;而他心上那粒紫血砂,掉落在凡界一处竹庐,修成人身醒来后,自于庐院栽玉竹——尽是六叶白华华,又将庐前一池塘,植满白莲花。
“是沧琼和一冲!”海竹叶看清那两个的面容时惊道,却听他们自称“钟鹛、虞契”,他错愕惊怔。之后,海竹叶看见了钟鹛和虞契的悲剧,难以平复心情,他自叹:“原是遂古时期,一早造就这段情缘;而今一世,沧琼和一冲的相逢,也是既定;沧琼回到钟鹛山,更是宿命!”
海竹叶再摘下时空界影镜,问道:“质椒阁主!钟鹛将自己分成心、魂和肉身,则沧琼究竟是哪一部分?”质椒回答:“都不是!”海竹叶不解,直言:“肉身化作钟鹛山,魂又回归浮生阁,则论理,沧琼该是心!”质椒摇头,道:“世事何能如此简单?你且再看!”
海竹叶戴上时空界影镜,且观且叹:“鸾姬竟然亲手杀了雪叶冰莲,她太狠毒!幸而一颗莲子,保存一脉……原来凝寂黑洞是这样一个地方!鸾姬竟然……”海竹叶看见鸾姬将金鳞鱼掷下凝寂黑洞,沉不住,再怒叹:“她太美也太狠毒!”
直到看见金鳞冰火鱼和雪叶冰莲子在凝寂黑洞中遇到质椒,得质椒输送灵元,比肩抱成金白莲子,落水生根于钟鹛山忘己洞熠莲池,海竹叶震惊难抑,急又摘下时空界影镜,说道:“竟是您,质椒阁主,指引我和沧琼落根沧池!”质椒含悲道:“我没保护好你们,竭尽所能以补偿!”
海竹叶听得悬乎,重戴上时空界影镜。看着自己和沧竹琼成长的一幕幕,他百味杂陈;看见自己又被鸾姬骗下凝寂黑洞,他苦笑连连;直至他看到钟鹛山崩塌,时空界影镜突然漆黑无影。
海竹叶慌忙摘掉时空界影镜,连连道:“这不是真的!不是!钟鹛山……”质椒打断道:“时至今日,你该能面对一切真实的发生!”海竹叶痛哭。质椒拍着他的肩头,又道:“你已知自己的来处,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海叶,你要找到沧琼,保护她!”海竹叶悲愤道:“我不仅要保护沧琼,我还要为师门报仇!”质椒摇头道:“那不是你该做的,钟鹛山与你无关!”海竹叶冷静不了,似懂非懂,说道:“质椒阁主,您似乎知道我和沧琼的一切!可我海竹叶并不完全懂,您让我看到这些,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质椒叹叹,问道:“海叶,你觉得沧琼是谁?”海竹叶答:“她就是钟鹛!”质椒摇头。“她是钟鹛的心?”海竹叶再答。质椒再摇头。海竹叶又道:“是雪叶冰莲,是雪叶冰莲子?”质椒还是摇头。海竹叶顿顿,再道:“她是盘古心头那滴泪?”质椒叹息,依旧摇头,而后道:“她不是盘古的心头泪,她是那滴泪的泪心髓,与其叫她钟鹛,不如叫她和涣!”“和涣?”海竹叶愕然疑问,“这是什么由来?”质椒悲叹答:“和涣,才是最本真的她!”海竹叶脑袋嗡嗡作响,迷糊难以通透,二次问道:“质椒阁主,您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质椒答道:“很简单!你是骨碎片,也不只是骨碎片;你是金鳞冰火鱼,也不只是顽淘鱼儿;你要守护泪心髓,守护沧琼,守护和涣!”海竹叶道:“我一直都有保护她,何需质椒阁主来交代?”质椒叹道:“可你不是只保护她!我希望你不要拿生命去冒其他任何危险,比如,钟鹛山的复仇!”海竹叶暴跳起,悲怒道:“十层天害我师门,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质椒看着海竹叶恸愤之态,心疼劝道:“海叶,你无需向十层天寻仇,你只要保护好沧琼,时间一到,一切都会实现!”海竹叶愈发狐疑,问道:“阁主此言何意?什么时间?什么一切?”质椒欲言又止。海竹叶着急再问:“质椒阁主,您与我、与沧琼,有什么渊源?”面对海竹叶之问,质椒悲叹无言。海竹叶郁闷填胸,追问:“质椒阁主莫非有什么计划?您所言‘一切都会实现’,指的是什么?”质椒叹答:“沧琼,她都可以做到!”海竹叶烦惑不堪,揣测问道:“阁主之意,我只需保护沧琼,她会报仇?”质椒微点头,答道:“这样说也不错!”海竹叶又问:“为什么不是我与她并肩复仇?”质椒答:“有些事,你做不了!”海竹叶困惑道:“我虽速度不及她快,然仙法并不在她之下,且阁主也道我能够保护她,则,若她复得了仇,却怎说我做不了?阁主之言,未免怪诞!”
质椒长叹,严肃道:“海叶,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所有的真相!现在,我只问你,可愿保护她、协助她?”海竹叶答:“这是当然!”质椒点头,接着道:“你现在有两件事要做:一者,你的金鳞甲有了缺口,使你不能安然穿过凝寂黑洞回去三界,故而,你要舍弃仙君之身,做个幻君;二者,你要助沧琼找到苍生源。”海竹叶问道:“如何舍弃仙君之身成为幻君?苍生源又是什么,在何处,为何要寻找?”质椒笑笑,引海竹叶去到浮生脊小叶空门内。
“这扇门叫作游方门……”“游方?”海竹叶听见此二字,震愕打断质椒的话,惊异看着她。质椒笑道:“此二字,你当然熟悉!”海竹叶惊问:“阁主何以知?”“游方游方,昌旺恒疆!”质椒接道。“您……”海竹叶愈诧然,欲言而怔怔难言。质椒笑道:“你是想问,你和沧琼隐现铠甲之心诀,我怎么会知道?”海竹叶凝视质椒,错乱惊恐。
质椒看着海竹叶,笑道:“你不需忧心!你只要跃过游方门,便可以实现从金鳞冰火鱼到金鳞冰火龙的蜕变,可以脱去仙君之身成为幻君;而苍生源,在水中,是沧琼靠近便会产生异象之处!”海竹叶笑道:“我鱼儿跃飞游方门,倒也容易!”说罢,他纵身起。质椒看着海竹叶,紧张且担心。
单道海竹叶自以为仙法高强、飞越一扇游方门轻而易举,哪知那扇门随着他飞升的高度而长高。每一次,他都以撞到门楣而失败。反复尝试,总也跳不过,他撞得一身是伤。海竹叶气喘而疑惑,停下来问道:“游方门,这是怎样一扇门?我不惧头破血流,可它总能高过我一截,似这般,我拼到天荒地老水流涸,也难成!”质椒问道:“你怕了?”海竹叶作答:“倒非是怕,只是不解其奥!”质椒为海竹叶擦拭瘀伤,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鼓励道:“海叶,你一定可以!”海竹叶道:“身为仙君,同样可以保护沧琼、协助她复仇,不做幻君,可还有其他方法离开凝寂黑洞?”质椒道:“这扇门,与其叫作游方门,不如叫作及光之门。越过此门,成为幻君,速可及光,能保你穿越凝寂黑洞之时无恙。你迟早会明白我的苦心!”海竹叶略点头,说道:“容我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