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之、一到达阴冥司殿,时阴冥司由足梧狮和贪危豹相与协理。乘黄兽阴魔灵递上《生死往来簿》。贪危豹查阅后,惊看向之篱,说道:“竟然真有!冥王听了,恐要吃惊!”之篱接过《生死往来簿》亲过目,果真面露惊异之色,启口道:“是半焜之母茱萸!”一众亦惊。沧竹琼叹道:“半焜因胚胎带毒而貌丑无比,原是其母惨死之故!”海竹叶说道:“只要找到茱萸生前足迹,知道她在何处遇害,便能追踪到隐殇的痕迹。”之篱即令道:“召功罪判官!”
须臾,司管凡人生前功罪状况记录的判官至,他翻开随身录本,念道:“茱萸,生长于十元前焜国郊村,一生行善无劣迹,及至年十八,采桑于林中,身遭尘埃侵蚀而亡;她因自觉悲惨,不愿来阴冥司报到,逃为游荡冤魂,终日泪不绝,其泪滴落处,成枯草荒地;后经焜国国君九龄劝诫,栖身于焜国皇陵,却因盗食贡品,被焜国先帝、阴冥司鬼官轩武发现;后被押回阴冥司,为免炼狱之刑,嫁于鬼官轩武;生下半焜后,自求投胎做人,却遭轩武阻拦,最终化为虚无。”一冲道:“郊村桑林!”沧竹琼道:“十元前的遥远事,郊村未必尚存;便是存在,恐怕也不会有谁记得她。请问功罪判官,是否留有茱萸画像?”功罪判官答:“这却要问司画判官。”之篱即令:“召!”
俄而,专管阴冥司众徒肖像绘制的司画判官至,他将一张女子画像展现在众位面前,说道:“此乃茱萸。”观画中女子——身着压印彩蚌碎壳纹衣裙,披长发,双目泪涟涟,腕挂青玉镯——沧竹琼叹惋:“也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却这样悲惨!那轩武何在,为何阻拦她投胎?”功罪判官答:“轩武曾是焜国国君,视国中女子为私有,凡他临幸过的女子,生生世世,不可再许他人,故而不允其转生。茱萸最终只能魂化虚无。至于轩武,嫌弃半焜丑陋,致使半焜对其仇恨愈深。半焜成为阴冥司渠魁后,亲手灭了轩武。”“时空中竟有这等自私鬼!轩武自食其果,只可惜了茱萸!”沧竹琼愤叹,继而问道,“这画像可否让我带走?”司画判官看向之篱。之篱道:“收拾好,让幻姝带上。”司画判官领令。
四位聚于云端思谋对策。一冲道:“找到画上女子,便可找到隐殇和苍生源的线索!”海竹叶皱眉蹙额说道:“不知是否我记忆出差,我竟然觉得,近来曾在某处见过秀月瓮!”一冲惊道:“海叶切莫心急,仔细回忆,当时可有其他人、其他景?”海竹叶再思,大喜,道:“和之篱,在那洞真老道的经荒塔!”
话说洞真老道,两面三刀算计了南山怀敬等众,以为可仰仗郁保景胜继续荣华,却在粟苜登南皇位以后失了靠山,自潜居在经荒台。为防引祸,他将原先设在经荒塔地下的养蛊密室改为储粮室,终日只简单诵经做法,纵然心中多不平,倒也安分稍许。
这日,他于厅内凭案闭目,忽听“道长别来无恙”,睁眼见沧竹琼笑将一画卷置于几案上,另有海竹叶、之篱、一冲在旁,唬得他险些掉了魂。洞真窃思:“他们是因旧怨来寻仇?”他慌忙起身笑道:“四位已不同于往昔,何不放老道一马?老道愿与四位践修旧好,不如让老道安生度日?”一冲接道:“昔日过节,不耿于怀,你反躬自省便是,我等此来别有目的!”洞真尬笑问:“何事需我老道效力?”海竹叶道:“本幻君曾在经荒塔内见过一枚碎片——錾刻浪花弯月图案。那碎片现在何处?”“那枚碎片!”洞真叹道,“南皇登位后,勒令本道散尽资财。经荒台不比从前,只留下些少法器,皆搁在老道卧房。四位厅中请稍坐,老道这便去取来!”说完,洞真就要离开。海竹叶一把搭在他肩头,笑道:“本幻君随道长同去!”洞真笑道:“幻君是怕本道遁去不成?”海竹叶笑答:“为护道长安全!”洞真寻思:“看来,想摆脱他们,却是难!”他只得顺从。
厅中重落座,洞真道:“想必,四位欲问碎片之来历!”沧竹琼笑道:“道长请据实直言!”洞真道:“是皂袍尊主所赠。”“皂袍尊者!”四位齐惊道。洞真见状,知事不寻常,接着道:“老道并不知其真实名姓、来处、去向。那日,他冒然来访,赠本道此物,言:‘此乃非凡法器,道长可留用。’老道问:‘阁下与本道无故无亲,因何相赠?’他答:‘此器乃我亲手所造,不想就此埋没,道长总有需用之时!’老道虽不解其意,却也留藏至今。”一冲问道:“他赠你此器,可曾跟你讨过报酬?”洞真作答:“并不曾。”“可还有其他?”之篱附问。洞真再答:“言辞了,一闪离开,那以后,不曾再见。”一冲接过碎片,叹道:“既然道长知无不言,我等不当多扰,先行告辞!”
沧竹琼一行离开时,在思绪转移中,误将画卷遗落在几案上。洞真好奇打开画卷一看,登时吓得腿软跌足摔倒。想起画卷的沧竹琼一行,中途折回,见洞真瘫坐于地、旁边滚开画卷,察觉事不寻常。一冲动动手指将画卷展开悬空,问道:“道长莫非识得画中人?”洞真连眨一真一假二目,惶恐不安。海竹叶微施仙法,帮扶起洞真,问道:“道长何故作此惊怖之色?”沧竹琼亦道:“道长若知画中女子消息,不妨直言!”洞真落座,禁不住连打颤栗。之篱道:“道长恐惧画中女子?”洞真努力镇定,长叹道:“不敢妄言!”之篱思忖:“这老道必是受过画中女子威胁,且威胁者绝非茱萸!”于是他厉声道:“洞真,你若不尽言,本冥王即令鬼兵抓你下森罗殿,只看你修炼几十年的假道术,能否斗得过真冥兵!”洞真堕泪叹道:“都是我老道惹不起的角色,让老道如何是好?”一冲道:“你且直说,量她是谁,也斗不过我等;你若遮掩,才是取祸!”洞真拭泪道:“罢了!罢了!老道哪有选择余地?”一众落座静听。
洞真叹述:“她是神仙姑姑!她给我施下毒药,令我指头化尘、剧痛难忍!不听从她,则老道一身都将化尘,老道只得由她摆布!”沧竹琼问道:“她让你做过什么?”洞真看向一冲,叹答:“将索心劈魂枪献给一冲贤侄!”一冲冷笑道:“原来是她安排!”洞真又看向海竹叶,坦言:“当初与幻君赌斗,正也是她暗中助力!”海竹叶亦冷笑道:“这就是了,那阵狂风正带邪孽——凭你如何胜得本幻君?”洞真道:“神仙姑姑正是用皂袍尊者所赠碎片砸中幻君后脑,使幻君败下阵来。幻君、一冲和常奇离开后,她将碎片交还于老道。而那以后,她便不曾再出现。”“来这一遭,果也不虚!”沧竹琼看向洞真,说道,“关于碎片和画中女子,道长休要与他者提及,否则,本幻姝杀了你!”洞真苦叹答:“若她知老道说了这些,我洞真必死无葬身之地!”一冲道:“你若肯助,我可以护你周全。不如,你帮我们引出她!”洞真大惧道:“老道安敢?你们四位杀得了本道,她岂杀不了本道?”海竹叶道:“我们非要找到她不可!”洞真再叹:“只有她找我,本道何能找到她?”沧竹琼道:“道长是目今唯一见过她的人,还请道长慷慨!”洞真顿顿,叹答:“她曾留下一只装解药的小瓶。本道所能为,只有这些!几位且稍等!”
洞真出厅后,之篱道:“碎片能克海叶师兄,无疑来自秀月瓮。可秀月瓮和金鳞鱼同坠凝寂黑洞,之后,又为谁所得?”沧竹琼接道:“凝寂黑洞的毁灭之力超乎想象,连师父和常奇的遗物都没能保住!秀月瓮竟然能够存得残片,它恐非单纯属于三界!”一冲道:“吃掉茱萸、化成茱萸、要挟洞真者,必是微尘隐殇!而隐殇知道皂袍神秘者将碎片放在经荒塔,则隐殇与皂袍神秘者之间必有关联!”海竹叶补充道:“是隐殇将秀月瓮交给渔神君,只怕隐殇与招祝山同样有牵缠!”之篱点头道:“不仅茱萸,恐怕连皂袍神秘者和工倕仙匠都是隐殇幻化;即便不全是,他们也渊源匪浅!”海竹叶再叹道:“如果推测不错,则隐殇一直在我们身边!”一冲道:“盘古说过,隐殇要吃掉一切!”沧竹琼冷笑道:“总也躲不开困厄!他知道海叶是灵祖骨碎片,所以利用秀月瓮对付海叶;他同时利用南山怀敬、漠毒王、丹鹤妖、无上等对付我。所有一切,皆是隐殇之谋!”一冲叹道:“他果然要将盘古赶尽杀绝!”“有一事我却不明白——如果沧琼不跳入苍生源就会有性命之忧,为何隐殇还要奔忙追杀她?”海竹叶问道。之篱作答:“很简单,或者他撑不到下一个中秋;或者,我们找到苍生源以后,他再难下手;也或者,他尚不知其间道理。”海竹叶又道:“所以,我们根本不该寻找隐殇,因为他绝不会指引我们找到苍生源!”沧竹琼点头道:“他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
他们集思广益,慢慢解开谜团,忽听见小道士的凄惨尖叫声。四位循声而去,发现洞真躺倒在地、气绝身亡、腹部生草一株。“他来过!”一冲惊道,欲追击隐殇,却被海竹叶拉住。海竹叶施法让那小道士睡着,而后道:“不必追!洞真是中了真言草之毒!我与幽梵同游大漠时听她提过,真言草之籽,酒黄色圆粒,如药丸,可解毒虫之毒;然人服下后,会在腹内生暗根,若宿主说出被限制说的秘密,便会在一个时辰内身亡,且腹部生出一株新的真言草。”一冲叹道:“看来隐殇对他施了连环毒!”沧竹琼愤愤道:“好阴毒的手段!”海竹叶又道:“洞真死去的消息一旦外传,隐殇便会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他的线索,故而此事得要瞒着!”海竹叶看着小道士醒回,叹问:“该如何处置他?”沧竹琼道:“杀他不仁,可收了他的记忆。”之篱点头,对醒回施以化魄法,并将洞真的尸身化成飞灰。醒回醒来,问道:“家师何在?”沧竹琼笑答:“你师父云游去了,不必挂念!”海竹叶递上伪造的留书。醒回读罢,叹道:“是家师亲笔!”
沧、海、之、一推断出隐殇的些许线索,事情却因此而愈难。时已至夜,云端,海竹叶长叹:“苍生源依旧不知下落,天门地户,何路可通寻?”一冲望月,而后看向沧竹琼,笑道:“果然造化那般设定,沧琼,一冲死生与你相随!”却听之篱笑接话:“我无心打扰你两个浓情蜜意、生死相许,不过,小弟所思,是下一个中秋月圆夜与寻常月夜有多少不同,因何会造成心头泪干涸,导致师姐失命?”沧竹琼、海竹叶、一冲齐看向之篱。之篱又问道:“师姐可有丝毫不适?”沧竹琼摇头。之篱再道:“泪要干涸,也当循序,为何至今并无不适,而月圆夜来临却会殒命?除非,下一个中秋夜的月,与寻常大异!”一冲道:“之篱之言有理!沧琼还是雪叶冰莲时,每隔万年,于中秋月圆夜含苞绽放,必是天象兆迹!”
谈话间,忽一小阵紫星陨石划落。而星雨过后,一位降身来。四众大惊,定睛看去,那竟是粟苜!
此处插叙,子规附入粟苜之身、被鸾姬丢入凝寂黑洞后,自叹:“圣首达物之野心、圣后质椒之私心,都挡不住我纵督夺回神血的恒心和反客为主的决心!我一定要在他们找到苍生源之前,夺回全部的信源神血!”粟苜(子规)向那紫星群辰穿飞,无惧那腾焰的紫星血烈火。他扬起断水剑剁碎几颗紫星,将一部分星石碎片抛撒向寰宇三界,而后冲出凝寂黑洞。
沧、海、之、一面前的粟苜,当然已经不是原来的、真正的粟苜。然四众并不知实情,讶然打听其状况。粟苜熄灭身上火光,收断水剑入逆羽徽记,而后对一冲说道:“请随我来!”海竹叶问道:“粟苜二弟,何意?”粟苜略答:“兄长且稍等!”
粟苜引一冲避开另外三位,于云端一处打出明黄逆羽界御,以防谈话被偷听,而后叹道:“鸾姬将我掷入凝寂黑洞,本是凶难,却使我意外得知自己亦属幻界。不过此事无足轻重,我只长话短说。一冲!我单独同你话谈,其实重在告诉你,中秋月圆夜,非沧琼一己有厄,而是三界将覆、九皋将颠、时空将乱!”一冲惊问:“从何得知?”粟苜反问道:“你可看见了之前那阵紫星陨石雨?”一冲点头。粟苜再道:“我进入了浮生阁。小叶空门内有块时空乱境碑,碑上阴文暗记载,下一个中秋夜实乃灵祖化身寰宇三万元整,故而,那夜的月光会异常皎洁,潮水也会异常汹涌!潮涨潮消将耗尽灵祖蕴蓄的生命灵力,导致心头泪灵损、受殃干涸!”“异常汹涌?”一冲问道,“将会怎样?”粟苜顿顿,郑重答:“九皋之水将倒灌,三界山岳将崩颠,包括箬竹山,同时,陨石雨会贯穿寰宇,扫荡各处!”一冲惊道:“则三界将生灵涂炭,这是比冥界丧乱更可怕的灾难!”
“你却可以阻止,也唯有你可以阻止!”粟苜严肃道。“何解?”一冲问道。“舍得!”粟苜作答。一冲蹙眉,再问:“舍得?”粟苜展掌现出掌中之物,接着道:“这是八颗时空定乱珠,是我在时空乱境中寻得。圆月升中天之前,将它们分别种于东震神皋擎滨、西兑神皋太戎海、南离神皋蛮澹海、北坎神皋狄崇海、东北艮皋大初海、东南巽皋石竹海、西南坤皋杳然海、西北乾皋风叶潭之初源碑下,可镇住八极水系不翻天,则可保寰宇无恙!”一冲疑问:“如何种法?要我舍得什么?”
正是:仁义深重苍生重,不及挚爱一心重!
毕竟,后情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