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顶着一个大脑袋栽倒在地上, 呆愣半晌,忽然哈哈哈地笑起来,“到头来卫青还是一个死啊, 这算不算我赢了?你很在意他吧,可他还是要死掉的, 你看总有一些东西是你没办法去改变的。”
他越说越兴奋, 脸颊泛红, 嘴唇也浮出血色,“你是神女又怎么样, 你难道就没有妥协过?神难道就无所不能、能——能——”
慷慨激扬的演讲断在喉咙里, 系统讲话的流畅度忽然就从短视频卡顿成了ppt,他呆呆地看着林久睁开眼睛,又看着卫青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清凉殿的门口。
被林久吃掉了大部分躯体,对他的影响显然很大,他的反应变得迟钝,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能让卫青走出去?你在想什么啊?”
他不是在关心卫青的死活, 起先他竭力诱导林久杀了卫青, 是试图以卫青的死亡煽动起改变世界线的蝴蝶翅膀, 从而召唤神的降临。
而现在神都死成一把灰了, 卫青是死是活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
“卫青走了,你怎么办啊!”系统的声音几乎要带上哭腔了。
林久已经没再束缚他了,他可以随便说什么做什么。可系统并不觉得松快, 只觉得一颗心不停地往下沉。
怎么去形容林久此时的状态呢, 系统想到他曾经见过的一种蟒蛇, 嘴巴可以张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吞下比自己的身躯还要更庞大的猎物。
狩猎这种蟒蛇的人往往把进攻的时机选在蟒蛇吞掉猎物之后,因为蟒蛇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来消化猎物,在这漫长的消化过程中它吃撑了的臃肿身躯几乎动弹不得。
但掐算时机也需要高超的技巧,因为这种蟒蛇会在吞下猎物之后,用最后的力气爬回巢穴,在那里它们可以安全地度过消化期,人类或者任何东西都不能在巢穴的保护下伤害它们。
系统不知道林久的巢穴在哪里,他试图猜测过,想或许林久吞掉这个大块头的猎物之后就会脱离这个世界,可林久没有走,她把最后返回巢穴的那一点力量用在了卫青身上。
倘若当时她不睁开眼睛,卫青就会像系统所说的那样死掉,一介凡人是没办法在神与神的交锋中幸存下来的。
可现在她睁开眼睛了,卫青走出去了,“你怎么办啊。”系统呆呆地又说了一遍。
很久都没有得到回答,系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他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觉得四面八方安静得吓人,想随便发出点声音打破这片岑寂。
或许是响应他的想法,那两声笑落下之后,他耳边传来哗啦一声响动,如同有鱼跃出水面。
系统整个脑袋都变得僵直,眼球缓缓地、缓缓地转动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里是宫殿的深处,当然没有什么水面,他看见的只是一层薄薄的血水——水位看起来比先前要高一些,但仍然只算得薄薄一层——但果真有东西从血水中跃出。
那一声响动只是个开始,很快此起彼伏的响声哗啦啦响起,数之不尽的东西在血水中游动,从血水中跃起,溅开成串的涟漪。
血水中游动的当然不会是鱼,这世上也没有圆形的鱼,那东西是——一枚一枚细小的眼珠!
系统竭力克制也无法控制住脸颊上竖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出他所见的这一幕,简直是噩梦,林久已经没再流血了,神也没有血留下来,所以血水的水位怎么会上升呢,那当然是里面多了点东西,现在那里面全部是密密麻麻圆滚滚的眼珠。
在那一场战争中,林久以白泽的万千眼珠撕开神的身躯,天空碎裂之后它们掉落在血水里,可这时候的眼珠已经不能说是属于神女的东西了,神最后的残骸就遗留在这些眼珠里,所以神女没能把它们收回去。
非要说的话,这算是神女吃剩的残羹?系统麻木地想。
就在他冒出这个诡异的念头的同时,那些眼珠忽然躁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从血水里跃出,光滑表面裂开缝隙,从缝隙中长出一口尖细的牙齿,发出尖利的噪音。
系统脸色霎时惨白如纸,颤颤巍巍地叫,“林久?”
没有回应。
“神女?”
还是没有回应。
系统的心脏一下子沉坠到了最深处,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心脏可言了。最糟糕的情况正在上演,林久已经完全沉溺在消化中,她现在连这些眼珠都无力去控制,和没有及时返回巢穴只能瘫倒在半路上的蟒蛇有什么区别?都是任人宰割。
而且,系统眼睁睁看着血水缓慢而确凿地下降,不是血水总量在减少,而是地面在下沉,尖牙啃噬石头的声音像是一把刮擦脑髓的匕首,蠕动的眼珠使得血水如同煮沸一般疯狂翻涌。
脱离了控制之后这些东西已经疯癫到开始啃噬地砖了!
系统这下真的哭出来了,“你把我困在这里就是为了和我同归于尽吗?我现在这样跑也跑不掉,什么都干不了,你死了不要紧,但我还想抢救一下啊。”
一阵风吹来,耳边传来的声音忽然变了从啃噬石头的尖锐刮擦声变成一种类似哀嚎的声音,如同鬼怪夜哭。
扑通扑通的水声密集地响起,那些原本沉在血水里的眼珠发疯一般往上跳,跃起的弧线使人想起浮光跃金这样美好的词语,可看着猩红的血水和跳起来的怪模怪样的眼珠,和那样美好的词语关联起来,反而更显得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