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上说曾有男子形容立如孤月映松,行如玉山将崩,大概就是如此吧。
中间遮了一处屏风,是掌柜的特请来的歌伎,正唱着秦少游的满庭芳,他指尖随和着琴音轻敲着。
“东家、掌柜的,外面有位姑娘,想用金钗换喜鹊白玉镯,小的拿不准主意,特来请示。”
这个没眼力的,世子今日来就是为了拣选物件儿的,对这对玉镯颇有兴趣,这会子来扫主子兴致,掌柜的刚要轰伙计出去,就听公子问道“什么样的金钗?”
“是……是一枚红宝石金钗。”
俞珩也无旁事,寻趣吩咐道“请进来,瞧瞧。”
伙计从外面引进来一位姑娘,戴着帷帽自然瞧不见面容,衣裙下身姿窈窕,落落大方丝毫无忸怩之态。
“姑娘想用金钗换玉镯?”
“是。”
只吐了一个字,立而未坐,身后随着一个小丫鬟憨憨的。
“你那金钗颇为普通,倒是这对玉镯看上去别致,我为何要同意?”他挑了下眉,音尾微扬。
“实不相瞒,这玉镯的主人是我母亲,为购及笄之年的金钗典当沦落到此,不忍母亲嫁妆流落在外,又无足够的银两赎回,我只能出此下策,望公子成全这一份孝心。”
慕欢朝那年轻的公子盈盈一拜礼。
俞珩虽有怜香惜玉之心,却也想为难为难她,这一对镯子对他这样金玉堆里长起来的少爷来说也不值多少钱,便故意说“我觉得不值,不想与你换,这里可是当铺,要不你拿够了银钱来赎”。
有钱谁还来换呀,俞珩心里清楚这姑娘没钱才用金钗来兑。
“我身上没有钱。”
他也不说话,只望过来,慕欢看得出来他正饶有兴致的等自己怎么应对,就像是钓鱼,放了线挂了鱼饵,看鱼如何的咬钩。
正对着慕欢的墙上挂着一个斗方,上写着‘生意兴隆’,她心里有些不知可行的主意,说“古人常言一字千金,我的字虽不值千金,如果还能入公子的眼,倒愿意写一幅,算作赔礼的银钱。”
别看她说的谦虚,敢这么出风头的都是写的不赖的,俞珩素来写得一手好飞白,他颇有兴致的示意小厮濮阳,上纸笔让她写,看看是不是班门弄斧。
前人也有润书谋生的墨客,这不丢人!慕欢心里暗暗地想。
好一幅蚕头燕尾,世人多学蔡邕不过是邯郸学步,身为女子腕力不够便不着重浑厚,笔法灵气飘逸,这字写的比他更胜一筹。
“你喜欢王昌龄?”他也爱王少伯的诗。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繁华盛世都爱迤逦婉约的辞藻,在民间很少有人再爱去读这样悲怆的人写的悲怆的诗。
俞珩对她好奇起来,心想着‘这小娘子生的什么样’,她也没有答他的问题,只拿了玉镯带着丫鬟去了。
俞珩端详着她的字自觉醉心,起身去拿她留在案上的那金簪,在指尖一捻,“金簪兑玉镯,倒也有趣。”
“世子是不知道,这有趣的还多呢!”
掌柜的叹了口气,似见了美玉落泥淖般可惜的叹了口气,“这是明州府学台大人府上的姑娘。”
她身边的丫鬟眉生,掌柜的看着还是眼熟的,来当过些东西。
俞珩不解一挑眉看向掌柜的,学台虽是小官,可朝廷为了养廉,官员的薪俸比历朝都丰厚些,不至于内眷都沦落到典当过活。
“世子是不知晓,这明州府有几宗笑话,这最大的笑话就要数徐家,还有句顺口溜——明州府,往城西,学政伺候一只母老虎!”
说罢,掌柜的自己都捻须笑了起来,满脸的嘲讽神色。
“学台老爷徐乔夫本娶了佟大娘子,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闺秀,祖上也是簪缨官宦,谁想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年近五十仍不见男嗣,学台老爷便将家中佟大娘子的一个丫鬟纳为妾室,这原本也没什么。”
“第二年那妾室倒也有福分,生下一个儿子来,阖府欢喜,佟夫人是个贤良容人之人,可没想到那妾室依仗产子有功竟跋扈起来,居然撺掇徐学台立平妻,想夺权正室娘子。”
掌柜的此时宛如一个八卦妇人,讲的绘声绘色。
“徐老爷碍着礼法不敢立平妻,恰逢这幼子生了场病,贼妇又见软硬手段都未果,便伙同了自家兄弟上门来闹,寻了哪来的假道人说是佟娘子方克的,要另立府邸躲灾,在城西私自置办了处别苑搬出去。”
“徐老爷本来还气愤她扫了颜面,后又懦弱想念儿子,那妾室趁势软言哄骗,蛊惑徐学台去了城西小住,久而久之便将佟夫人与四个女儿丢弃一般的在城东学台府。”
“可毕竟是正室夫人,为何如此拮据?”俞珩不解问道,女儿及笄之年竟要典卖嫁妆。
“那妾室贼一般的人,带走了家中贵重之物去了城西,在西府掌家,银钱月例时给时不给,是个黑心肠的人,且那佟夫人是个正派的人物,不与她计较,又碍于女儿的婚配,怕和离之后多有笑话,倒是四个女儿抚养的颇为出落,是个卓绝的女子。”
俞珩像是听了异闻一般苦笑了下,好一个迂腐糊涂的学政,只是可惜了这四个女儿,出了如此丑闻怕是婚事难再顺遂。
世人常言‘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看来纳妾也得有学问,不然就会闹得家宅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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