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天,说来可笑,本该是良辰美景,最后却什么都没做成,只是在洞房里傻笑一晚罢。
他们两个的婚事说来仓促,还是舅父亲自来明州给操办的。
分别时他许诺自己一个月后来明州求娶,慕欢回家后便等,每日憋在屋子里,任凭白天黑夜。
“你舅父在徽州踅摸了一个人家,虽然只是个未中举的秀才,可才学人品不错,在你舅父的私塾里启蒙”,佟夫人看她的脸色,“你若是同意,我再问问?”
慕欢手上活儿未停,“母亲,还有明日才到一个月呢。”
佟夫人心里一霎难过,慕欢怎么这么倔强,若是要来早就来了,从京城到明州快马加鞭都用不上半个月,难道肖彦松的事情她忘了不成。
“欢儿,有些人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一辈子长着呢,这段走完了走下一段。”
慕欢心里也慌,多遥远的路他能迟迟不来,怕是回家辞别父母就被押着去娶汪崇华了,又没什么损失,高位厚禄前头等着他呢。
她眼里一滴不听话的泪落在手背上,慕欢撂了针线捂了脸,再忍不住的小声啜泣起来。
“母亲,只一日,明日若他还不来,我再不想他。”
外面突然一个闷声的响雷,今日是惊蛰,佟夫人忙起身唤月蔷进来再点一盏烛。
下了雨,天还没黑就这么暗。
“夫人,门口的婆子说外头来了位公子说要求见”,月蔷脸上是惊喜的表情,因为她进来报信儿前眉生跟她说了,可能就是那位要求娶二姑娘的京城公子。
佟隽如回头看了眼女儿,这个人竟真的来了,被雷公电母送来的,母女俩都有些错愕。
到底佟夫人镇定些,叫奶妈看着不许慕欢出去,他吩咐管家将人带去正堂。
……
“你说你成婚后就带着慕欢去朔州?”
俞珩点头,“如今我得罪了汪家和太后,没什么好前程,此番派官要么是去西川要么是去朔州,想我还有一身武艺,宁去朔州做个帐下参军,职位薪俸倒还过得去些。”
朝廷中戍边的官员同阶品要比文官俸禄高,而且升迁要快。
“朔州苦寒,西川也是闷热潮湿,两地都是辛苦,也没什么分别。”
佟夫人又看下首坐的俞珩,确实一表人才,如若不是被王府逐了出来流落在外,这样的条件自家断断是高攀不上的。
“公子,你家中逐你出来是一时之气还是真流落了?”
他有些落魄,被雨打湿不说,只有一个小厮,一匹马一柄剑。
俞珩没有半点虚言,如实回答,“我家中还有兄长,原盼着我娶汪氏姑娘攀得高位,如今长宁府为自保,将我驱逐出来,父母当面将我剔除族谱,真得没有退路了。”
佟夫人反倒放心,她笑了下,说“那便好,我只怕你是与父母一时置气,将来回去后不认下慕欢,我家女儿岂不是白毁清白,但若你真得被逐,她若中意你是个好男儿,甘心与你为妻,我到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
佟夫人喝了口茶,又说“你潦倒穷困,我不难为你,只全了六礼,在官府登记在册你二人夫妇之实,我便也愿意帮着操持婚礼。”
她心里想,再不济就算佟家找了个赘婿。
“俞珩一定全了礼数娶慕欢过门。”他起身跪拜,佟夫人看着他确实喜欢,只是隐隐的担忧他们二人没有家里的扶助,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佟夫人终觉在自己操办规矩不妥,又怕惹来非议,倒不如让徽州老家的兄长来,让舅父给操持也算合礼数,毕竟她已与徐家和离,只孤儿寡妇成什么样子。
一门亲事成的体面,需成六礼,方才在官府登册,想来当年多亏舅父舅母慈爱,他也是聪明才能做的圆圆满满。
媒人是佟家找的,明州出名的媒婆,给保的媒做的证。
纳采、问名、纳吉都没出什么岔子,一同前来的舅母还与慕欢说,纳吉的时候天官祠那一卦极好,竟没想到是天作的姻缘,地成的佳偶。
只是纳征犯了难,俞珩只身从王府出来,他何来聘礼,若是真就顶着一个探花郎的名头怕是也不好看。
二舅父本是刚直不阿的人,他一听倒是不同意舅母的想法,“有什么好不好看,反正都是在我佟家完婚,都是读书人,身贫志向不短也是好的。”
二舅父七次科举不中,如今已四十有余,再不去考,只在乡间开了个启蒙的私塾,诗书耕种,最是喜欢读书上进的。
只佟家没想到,俞珩竟没用他们担忧,纳征当日真抬进来一箱箱的聘礼,虽不豪横奢侈,倒也不丢脸面,慕欢原心里怕那些箱子里都是石头罢了,给别人看的,可那些明面上摆的东西都是他从哪里来的?
请婚期定在春天,满城的柳絮正盛之时,慕欢清楚的记得是三月初六,褪了冬衣稍凉,裹上冬衣嫌热,再迟就怕误了他上任的日子。
他打马租了花轿来迎娶,红衣冠戴,马下执辔的是他小厮濮阳。
“一梳举案齐眉”,大舅母和母亲寻了个‘全乎人’来,是个上有父母公婆,下有子女,今年刚得了孙子孙女的大娘,满面红光带着红绒绢花,拿着小梳子给慕欢梳头,“二梳福寿安康,三梳子孙满堂!”
嫁衣是大姐姐亲手备的,从徽州捎带过来,她的针线活屋子里的媳妇婆子哪个不服,都称赞上面那一对并蒂牡丹格外雍容,领上的连珠纹看不出反正的巧致,那钉上的珍珠每一颗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母亲亲自给慕欢穿新鞋,左右各一只鸳鸯,相对而鸣,都说这鸳鸯的眼睛绣的最灵巧,如同活了要飞走一样。
慕欢发上一根金钗正是及笄那日母亲买的那支,想她为了要回玉镯去闯当铺结识了俞珩,如今兜兜转转一圈,这金簪竟又回来了,还给她带来个夫婿,似冥冥之中的天意。
他们二人在佟家拜的天地,眉生和月蔷都是她陪嫁的丫鬟,愿意一齐去朔州的,后来眉生去西川嫁了人,月蔷一直还陪着她。
正回忆往事一幕幕,月蔷进来伺候慕欢沐浴后换衣,见她脸上带着笑容便问“姑娘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月蔷,你还记得我让你收的那个匣子?从洞房里拿出来的内个。”
这么老远的事儿,月蔷想了想才答“叫我放起来了,姑娘要?回房给您找出来,只是这么晚的天不知有何用处?”
那匣子月蔷不知道放的是什么,留在那儿也多少年没人动,若不是从朔州搬回京,她亲手归置的,准不知道丢到哪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