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手术室内，听到昂热突如其来的问题，苏墨略微有些惊讶。

他惊讶的地方不在于所谓的末日派，而是在于昂热的态度。

这个顽固不化的屠龙英雄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对龙族仇恨最深的人之一，仇恨已经成为了他人生的主基调，并主宰了他一百多年来的所有人生。

之前，昂热醒来之后所看到的亲朋故旧欢聚一堂的场面，都是苏墨特意布置的。

无论是芬格尔还是守夜人，其实都很吃这一套，他们属于那种不在乎世界死活，只在乎自己重要的人是否还在的类型。

弥补了他们遗憾和悲剧的苏墨在他们心中地位极高，起码芬格尔是真的愿意卖命的，守夜人这个滚刀肉大概只愿意卖半条，除非能解决他儿子曼施坦因的婚姻问题，否则谁都没办法让他卖出一整条命。

可苏墨从不觉得靠这些感情就能打动昂热，这个男人的心如同火炉一般，是一个猛烈燃烧的露天煤矿，点滴的温情不足以让他抛下自己的愤怒。

哪一天他的仇恨消失了，他的人必然也已经死了。

苏墨这么做，只是随手安排一个缓冲、来提供双方对话的机会而已，再说他本人比起悲剧也更偏爱大团圆结局。

可没想到，面对他这个龙王，昂热不仅没有任何被欺骗的抵触，甚至直接就吐露出即使连校董都未必知晓的秘辛来，配合程度远超自己的预料。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识时务可不像复仇者。

疑惑间，苏墨略略点头。

“知道一些，但不是特别了解，他们是秘党的叛徒？”

关于末日派的了解，苏墨只在龙五中看到过，这个组织在西伯利亚北部有一个由尼伯龙根制造的基地，路明非的父母都是末日派的人，他们涉及到的隐秘极多，其存在哪怕在秘党高层都是一种禁忌。

“没错！他们都是由秘党分裂出去的成员组成的组织，对于校董会来说，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叛徒。”

昂热微微颔首，并不介意向眼前的龙王吐露学院的最高机密。

“只是对于校董会来说？”

苏墨捕捉到了重点。

“没错！严格来说他们只是背叛了秘党，并没有背叛人类，他们觉得末日将会降临，而人类不可能被拯救，旧的人类时代将会被毁灭，新的时代将会诞生，那将是龙类和高阶混血种的时代。”

昂热侃侃而谈道，似乎对末日派十分了解。

“听起来似乎问题不大，末日的确会降临。”

苏墨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头。

“可新时代是什么样子谁也拿不准，北欧神话里面可没有类似的介绍，没准那是人类的时代呢！”

大多数死侍还有新生代的纯血龙种都认为新时代会重回龙类的时代，所以很多人都期待着尼德霍格的回归，这样世界就会重回龙类的掌握，他们这些异族就不必继续隐藏身份四处流亡，而是可以翻身做主人，而人类将成为他们的奴隶。

正因如此，很多龙类阵营的存在都将黑王尼德霍格视作龙类的救世主，觉得只要黑王降临，一切都会好起来。

而相反的，人类阵营要么不重视末日预言，不相信2012会是世界末日，要么乐观的觉得新时代有可能是人类的时代，毕竟人类已经掌握了核弹，龙王也不过是强大一点的生物而已。

“理论上确实如此，可惜末日派的人并没有这么乐观，他们笃定人类一定会失败，所以认为一切反抗末日的努力，甚至包括屠龙在内，都是徒劳的！”

昂热耸耸肩，继续说道。

看得出来，他并不怎么认可末日派的观点。

“所以，他们的目的是在北极建造一个以尼伯龙根为基础的小型自循环生物圈来作为末日堡垒，等到世界末日后，那里将是人类最后的火种，而他们打算保留火种，一直到下一个时代的来临。”

“信奉逃亡主义么，这个计划听起来有点耳熟。”

苏墨点点头。

“当然耳熟，我们现在所处的冰窖本身也是一艘‘诺亚方舟’，装备部那些神经病们也有相同的想法，只是没有丧心病狂到为此建立尼伯龙根，顶多只是想要打通面向女生宿舍的紧急求生通道……当然，这已经足够变态了。”

昂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显然有些心累。

“……”

苏墨神色微妙地沉默了。

其实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冰窖，而是夏弥小姐的所谓应急方案，严格来说似乎和末日派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末日派是为了延续人类的生存，夏弥是为了延续她和苏墨的生存，而且死神海拉建立的尼伯龙根隐蔽水平更高，更不容易被发现。

不过总体来看，三者思想差不了太多，核心都是想打造一个可以度过末日的避难所。

而为了延续生存，装备部想要分配女学生，末日派的路麟城也曾提出过改成一夫多妻制的想法，至于夏弥小姐，她对苏墨的心思更不必说……这么看，逃亡主义者似乎都和沾上了名为“色欲”的罪孽。

不过似乎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生存和繁衍一直是联系在一起的。

心中为夏弥小姐开脱几句，数秒后，苏墨开口道。

“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他们没必要背叛秘党，秘党也没必要与其为敌吧？不管用不用得上，留一条后路还是有必要的。”

人类在面对绝境的时候，往往会每个路线都尝试一遍，末日派的思想严格来说和屠龙行动并不冲突，只需要调拨一部分资源即可，冰窖的建立说明秘党本身的确也不排斥建设“诺亚方舟”。

“理论上的确如此……如果他们建设的末日堡垒不是尼伯龙根的话。”

聊到关键处，昂热摇摇头，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将目光紧紧锁定了苏墨，另起话题道。

“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不考虑尼伯龙根的存在，你觉得末日派的想法如何？”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苏墨却察觉到他对这个问题无比重视。

“保存火种的想法本身没有什么问题，虽然不可能，但如果人类真的灭绝，那他们说不定能成为下个时代的救世主呢！”

苏墨随口回答道。

要是换个片场给章北海领导，逃亡主义者可是建立了人类星际文明的！

“听你这么说，伱似乎并不认为末日派的担忧会成真，新时代不会成为龙类统治的时代？”

昂热紧盯着苏墨问道。

“当然不会！”

苏墨不假思索地摇头。

与此同时，他很快便明白了昂热话语背后的意思，明白了他真正在意的东西。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怀疑我作为龙王可能会支持龙族时代回归，担心我会想要开创一个由龙类统治的新时代？”

苏墨无比直率的说道。

“是的。”

昂热径直点头。

“你想的太多了。”

苏墨摇摇头。

“实际上，除了那些新生代龙类，以及没什么资格了解事实的死侍之外，但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龙类，没人会怀念黑王统治的年代，龙王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