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密室没有窗户,最后一盏灯熄灭后眼前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骆蝉衣躺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对着床边的方向,听着地上的陆绝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忽然想起杜晴夏,不禁觉得有趣,她真真是把陆绝放在心上了,临走前反复强调陆绝有伤在身,绝对不能睡地上,生怕她骆蝉衣不知好歹与他抢床位。
然而事实是,她前脚刚走,陆绝就屁股一沉抢占了地上的席子,任骆蝉衣怎么说都没用。
骆蝉衣感到有些热,抬脚便将被子往下踢了踢,杜晴夏带来的被子都这般厚实,生怕陆绝冻着一星半点。
“脚腕又疼了?”陆绝说话的同时,也传来了一些轻微摩擦的响动,似乎是昂起了头。
骆蝉衣微微一愣:“没,没有,就……翻了个身。”
陆绝似乎放心了些,头又重新枕了下去,静了片刻又问:“睡不着吗?”
她想了想:“你困吗?要不聊聊天?”
“好。”
“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脱身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陆绝可没有她清楚,但正常人一般都会感到奇怪,不问才不正常。
陆绝道:“马车跑得太快,翻到了崖下,我趁机逃了。”
嗯,听起来合情合理,看来陆绝并没有对翻车的原因产生怀疑。
她又问:“那如果马车没有坠崖呢,你当真要和他们一起回石家村?”
这一次陆绝没有立刻作答,似乎他也在思量问题的答案,许久后才说道:“我会在途中寻找时机。”
“如果一直没有时机呢?”骆蝉衣看着黑暗中陆绝的方向,目不转睛道:“明明,他们就不是你的对手。”
她的这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手起刀落,瞬间将一个朦胧的瓜剖开,里里外外都暴露无遗。
黑暗中的陆绝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声响,仿佛连呼吸都窒住了。
过了良久,陆绝的方向终于发出了声音,只是他的嗓音此时变得低哑了许多:“你早就知道了。”
骆蝉衣无声地笑了下:“你扯谎的技术连小孩子都不如,我又不傻。”
其实远在狼群这件事之前,她就察觉到陆绝有功夫在身,只是一直被他有意地压制着。
“我师父原本是嵩山寺的第一武僧,武功高绝无人匹敌,当年“慧灯”这一名号响彻四海,只是后来他犯了戒律,被逐出了师门,勒令终身不得踏入嵩山半步。”
骆蝉衣闻言吃了一惊,同时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起身倚靠在床头:“犯了什么戒律?”
“杀戒。”
陆绝平躺着,望着眼前茫茫的黯黑,眼中反而比这夜更黯淡:“但师父从不肯提及一句,其中缘由也无人知晓,他选了石家村这样荒凉之地度过余生,心中早已斩断前尘旧事。他不吝将一身本领传授给我,只是命我对天起誓,学功夫只是为了强身健体,除非性命危在旦夕,否则决不可与人打斗相殴,更不能泄露他的身份。”
听到这里,骆蝉衣想捂耳朵已经晚了。
“额……你既然起过誓,怎么还和我说?!”
陆绝斟酌了一下,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不想你有任何不安之感,从今以后,我对你再没有任何隐瞒。”
他对她还真是百分之百的信任,骆蝉衣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禁想骂他是个傻瓜,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他这样信任,尤其是她。_o_
唉……
至于他师父这个做法,倒是不难理解,想必他是一时失手犯下杀戒,原本一手好牌瞬间颠倒了,人生轨迹变得也迥然不同,这样惨烈的教训势必会终身难忘,因此他在教导陆绝时才格外严苛。
不过陆绝是真难,他就像一个饥饿的人,如果什么都没有就算了,偏偏他有一兜子肉包子,却。
不被允许吃,只有达到饿死的临界点才能吃,再次之前但凡咬一口都是欺师灭祖。
她沉思了一下,说道:“我要是没猜错,你师父让你把混沌玉送去的地方,就是嵩山寺吧。”
陆绝“嗯”了一声:“嵩山寺的现任住持是我师父的师弟。”
骆蝉衣思索片刻:“说到底这件事你就是一个跑腿的,是为了达成你师父老人家的遗愿,所以为了让事情更顺利一些,稍微破一下例也没什么,那些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们是不会把你打死,可有个什么伤残也犯不上啊。”
对于她的建议,陆绝几乎不假思索,决然道:“破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况且,并非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我师父从没要求过我什么,只有这一点。”
轴!陆绝这人真的太轴了!
骆蝉衣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道:“那你把东西放在哪了?不会真放石家村了吧?”
“没有,我一直随身带着。”
骆蝉衣又是一惊,这个答案比他把东西留在了石家村还让她意外。
随身携带,他能藏在哪呢?那个小破竹篓她里里外外都翻过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