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舟闭上了眼。
果然如此,自己还没入京便已经入了局。
“无论谁拿会元,沈伯琏都会这么做。之所以选中你,一是因为你才名远扬,已是此番甲辰科公认的状元人选;二来,你又是我们李家之人,沈伯琏想要拉拢咱们李家。”
“他知道咱们李家必然会放弃,如此,沈伯琏便有了借口投桃报李,这次他急不可耐的就晋你父亲关陇总督更是坐实这一点,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咱们关陇李家早已经倒向了他沈伯琏。”
“如今陛下年岁渐长,虽然仍未亲政,但依然使得天下诸道人心浮动,沈伯琏再不有所动作,他日就成了砧板鱼肉,三族覆灭顷刻之间。”
李青舟跟了一句。
“所以当日殿试,沈伯琏一来是为了炫耀权力安抚人心,让天下效忠于他、依附于他的人觉得沈伯琏依旧大权在握。
二来也是为了拿咱李家当招牌,让天下人知道咱们李家也是他沈伯琏的爪牙,同时又起到千金市马骨之用,凡忠心效忠他沈伯琏的人,都会得到立竿见影的丰厚回报。”
“吾孙甚慧。”李传家满脸的欣慰,颔首道:“不错,沈伯琏便是这个打算,老夫曾经与沈伯琏共仕二十余载,对其还是很了解的。
沈伯琏此人性本谨慎,先帝在位之时,沈伯琏堪为忠臣孝子之典范,而今却频频行险峻之招,可见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之上。”
“谁有能力逼沈伯琏上绝路?”李青舟诧异不止:“皇帝吗?”
“没错。”
李青舟有些不信:“若是皇帝有这么能力,又为何任由沈伯琏摆布,同理,若是皇帝有权在握,沈伯琏早已伏诛,陛下何至于还任由沈伯琏通过殿试之事立威呢。”
“陛下无权。”
李传家摇头一叹:“政权、兵权陛下都没有。”
这时性子急躁的李忠和开了口。
“既然陛下无权,那岂不是说政权兵权皆在沈伯琏之手,沈伯琏大可逼宫谋逆,缘何还要如此行径。”
“既以利聚、必因利散,沈伯琏看似大权独掌,实际上,他仅有政权而无兵权,所谓的兵权,沈伯琏和陛下都没有,各道的督军不过有奶就是娘罢了。”
李传家不屑一笑。
“沈伯琏门生故吏遍天下,陛下冲龄践祚,太后垂帘听政,中枢和地方的事都委于沈伯琏一手,因此多年来,地方各道的总督、督军;边军、卫军都是沈伯琏在养着。
因此,说天下兵权皆在沈伯琏之手也不算为过,可这些督军们不傻,他们投靠沈伯琏沈伯琏会养着他们,同理,他们若是倒向陛下,难道陛下会不要这百万大军?一样会养着他们。”
“所以,他们倒向陛下,则皇权压倒相权,若是他们倒向沈伯琏,则沈伯琏谋朝篡位不远矣。”
“那么多年了,各道督军为何迟迟不投沈伯琏?”
李青舟眼前一亮:“爷爷方才说,既以利聚、必因利散,各道督军因为沈伯琏可以给他们利,故而这些年来围拢在沈伯琏麾下,迟迟不向陛下效忠。
可他们同样忌惮,一旦沈伯琏真的谋朝篡位,他们这群人就会狡兔死、走狗烹,因为沈伯琏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沈伯琏的根基在士林,因为沈伯琏掌控中央到地方的行政、财政,所以才能有钱养各道督军。
一旦沈伯琏做了皇帝,沈伯琏岂会继续由着各道督军再像现在这般索求,更不会放心将兵权继续交付各道督军之手,他有那么多门生故吏,必安排亲信夺回军权。
这便是因利而散,沈伯琏亦知此理,所以他选中了孙儿,选中了咱们李家,想要拿咱们李家来做一个招牌,表示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安抚各道督军的惊惶之心,也藉此催促各道督军早下决心。”
“哈哈哈哈。”李传家仰首大笑,欣慰至极:“吾孙状元之才,老夫一直担心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儒生,现在看来,老夫可以宽心了,朝堂诡谲你亦知晓,天佑我李家啊。”
“不错,如今天下之势便是如此,各道督军骑墙观望、左右摇摆,而陛下年长,已经开始着手欲铲除沈伯琏在士林中的根基,这就让沈伯琏愈加惊惶失措。
这次殿试,沈伯琏有他的打算,陛下何尝不也有打算。
沈伯琏霸道至此,全然不顾及你的颜面,他伤的可不是你一人之心,而是天下士林学子之心。
唇亡齿寒,杏林士子皆因你而共情,便是瞧不起你的同时又何尝不对沈伯琏咬牙切齿呢。
士林一旦倒向陛下,则沈伯琏多年耕耘之根基顷刻瓦解,兵权迟迟没能掌控,再失了政权,沈氏一族便覆灭在即了。”
李传家老神在在的说道。
“沈伯琏比起陛下来,终究还是吃了亏的,陛下虽然没权,到底是陛下,占了一个名。
陛下以帝王身份占了一个天时,沈伯琏以多年耕耘之根基占了一个地利,而这人和,就是杏林士子和各道督军,谁夺了这人和,谁便赢下这一局。”
李忠和虽然听的不甚太懂,但却嗅到了危机的味道。
“父亲,此番天下大局,咱们站在哪一边?”
“陛下!”
李传家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青舟聪慧机敏,日后必可延我李家百年富贵。
而只有投靠陛下,咱们才能延续这百年富贵。
这是鸣儿的选择,如今也是老夫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