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里,贾蓉院子。
三四个下人守在院门前吹着冷风,俱都着愁眉苦脸。
“下了值咱们回屋烫些子酒吃,也好暖暖身子,你说,这老爷哥儿放着好生的日子不过,偏偏斗起法来,却连累了咱们几个,这都守了几日了?”
“斗法?”
其中一个下人嗤笑一声,双手拢在棉袖里,回头瞧了瞧院里,低声道:“你也太瞧得起蓉哥儿,这姜还得是老的辣,老爷这一出手,哥儿哪有还手之力,眼下还关在院子里,不知几时才得出来,捏圆搓扁还不是老爷一句话的事……你推搡我做甚……蓉……蓉哥儿……”
那下人一回头,便看见身后站着一人,顿时吓得尾音都颤了,干咽了咽唾沫,面色发白。
贾蓉看着面前他,面上带着寡淡的笑意,缓缓踱步。
那廘子皮的官靴底一步步踩在地板上,似是踩在他的心尖子上。
一时间,一旁的几个下人哪敢上前,都是屏住了呼吸,任凭耳边寒风呼呼作响。
“接着说道说道,我倒要听听我是怎生被捏圆搓扁的,也让爷好好开开眼界!”
他抬起头,刚想开口辩解。
贾蓉却懒得听了,一个鞭腿甩了过去,势大力沉,砸在那人胸口发出“砰”的一声,那人翻滚着飞了几步远,竟依稀能听到肋骨折断的清脆响声,嘴角磨出血沫子,艰难的喘气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拾掇拾掇,莫要脏了我这院子……”
贾蓉眼神冷漠,瞥了一眼地上半死不活的下人,转身便吩咐身后跟着的乌桂。
“乌桂,牵马去……”
蓉哥儿要出府?
想起老爷的吩咐,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推搡出一个下人,哆哆嗦嗦地靠近贾蓉,鼓起勇气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哥儿,老爷说是让你抄经,怎好随意出府去?”
原来是寿儿闻讯匆匆赶来,他站定了身子,眼神掠过地上还躺着的下人,陪着笑脸看向了贾蓉。
贾蓉深深看了寿儿一眼,乌桂从怀里掏出一叠烫金纸,他接过手里,随手朝着寿儿这边抛了过来。
写满字的纸片纷纷扬扬,北风一吹,似雪花般洒满地面。
“拿去,这是咱没日没夜抄录好的《道德经》,还不快些送去城外观里焚了去。”
“我近来读道经,书上讲这上洞八仙的张果老便是服食了何首乌得了道,眼下老太爷身子不适,我去城外林子逛逛,说不得时机到了,也给老太爷挖出根千年何首乌来,尽尽孝道。”
这一顿抢白堵得寿儿说不出话来,他脑子飞速运转,不紧不慢地说道:
“蓉哥儿捎待,不如等我去回秉老爷一句,再做计较,这天寒地冻的,莫要让老爷担心才是。”
“你这奴才真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竟还敢拿老爷压我……”
说着,贾蓉怒极反笑,拎起手中马鞭带着风声径直朝寿儿抽去,这一鞭子下去,正中寿儿的左脸,喜儿惨叫一声,面上顿时鲜血淋漓。
“爷,饶了我这一遭。”
他一时情急,竟忘了眼前这是个煞星。
蓉哥儿这是铁了心要出府,他哪敢再拦,只能眼睁睁看看贾蓉翻身上马。
寿儿捂着脸看着贾蓉远去的背影,鲜血从指缝间渗了下来,扫看着周遭心有余悸的下人,叱道:“还愣着干什么,竟还有闲心思捡这几张破纸,还不扶我去见老爷,这府里怕是要出大事了……哎哟……可疼死我了……”
等匆匆到了贾珍院里,寿儿垂下头战战兢兢禀报完,正堂里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贾珍吃了口子茶,慢悠悠地站起身来,脸上怒气浮现,猛然间爆发,抓起手边的茶碗就往喜儿头上砸去,顿时间碎裂的瓷片崩飞,茶水四溢。
“连个人你们都看不住,还指望你们能成甚么事?”
寿儿顶着满头的茶叶沫子,也不敢伸手去擦,这滚烫的茶汤流到了脸颊的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强忍着痛意回道:“老爷,要不派人把哥儿追回来……”
贾珍沉思了一会,这档子事不好闹到府外去,让外人看了笑话,说他贾珍连儿子都看管不住?
“算了,人都出去了你上哪寻去,他总有回来的时候。”
发泄了心中火气,贾珍这才看向寿儿脸上的鞭痕。
“这是那逆子打的……哭甚么,等那逆子回来,我再与他算算总账,行了,下去包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