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会连累父亲,连累陈夫子,更害怕自己会被斩首,我感觉我越来越不像我自己,我痛恨这样的我”
郑森听着夏完淳的话,眼睛不由地红了。
他知道夏完淳因承担了太多超过自身年龄的事,所以有些心境失守。
他也知道若是夏完淳心境完全失守,极容易性格扭曲,甚至变成一个与原来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尽管他知道,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因为他以前一直都是生活在军旅之中,根本就不懂读书人的那些事。
就是刚才劝夏完淳的那几句话,也还是新近从国子监学来的。
可是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说些什么,不能让夏完淳再这样沉沦下去,不然夏完淳可能就不再是那个慷慨仗义,浩气凛然的夏完淳了。
只是他越急,脑子里的道理就越少,反倒是那些行军打仗的东西不停地跳出来。
突然,他想到夏完淳为了救张煌言时慷慨激昂的模样,于是沉声道:“存古小弟,你错了,你并非胆小之人。”
“你还记得你当时为了救玄著兄,与我勇闯军营的事吗?”
“你还记得你为了能让史尚书替玄著兄求情,不惜模仿令师陈子龙笔迹的事吗?”
“你还记得出海那天,你意气风发,誓要扫除叛军,荡平女真的豪言吗?”
“你还记得”
“我记得,我都记得,但是那又怎样?那只是我一时冲动罢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怕吗”
郑森好不容易憋出一段话,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夏完淳高声打断。
而且随着夏完淳的嘶吼,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仁者,发乎礼,义者,发乎情,止乎心,正乎身”
就在郑森不知如何是好时,张煌言饱含浩然正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随着张煌言背诵出一段段儒家经典,夏完淳颤抖的身体逐渐恢复平静,最后完全静止,好似一个雕塑一般。
这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变成浅蓝色,很浅很浅的蓝。
不一会,天边又出现一道淡淡的红霞,很淡很淡的红。
紧接着,红霞逐渐变大,变红,隐隐有一道强大的能量在海底波动,那是太阳出现的前兆。
突然,夏完淳猛然转身,一脸泪痕地朝张煌言躬身行礼道:“玄著兄,多谢你的指点!”
张煌言见状,并未阻拦。
他待夏完淳行完礼后,又整了整衣衫,一脸郑重地道:“存古兄大义,张煌言铭记在心。”
“他日存古兄若有差遣,无论刀山火海,还是地狱油锅,我张煌言绝不推辞!”
夏完淳闻言,身体微微一震,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笑不仅因为张煌言真正地与他平辈论交,更因为他在这次的磨难中浴火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