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明微微一笑，飞快地用古怪的口音说了这句话，转身向后，隐入黑暗之中。

欧阳坚和杨中刚才还有点吃惊叶三省居然问这问题，现在却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这是上海话。大师是海派高人。”叶三省苦笑。

杨中迟疑一下，说：“大师可能不是，但欧阳书记跟上海有关系。”

叶三省一怔，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他自然早就做过欧阳坚很多功课，包括欧阳坚的学历，刚才居然没有联想到。再次苦笑：“有的时候，站在舞台上翻跟头给人看，没有掌声倒也罢了，挨骂倒有可能。”

欧阳坚说：“这的确是政府工作的常态。尤其是像你们这样，冲到一线做事的同志，挨批评还是轻的，有时候还要背黑锅，挨处分。”

杨中和叶三省都点头，但不好轻易接县委书记的话。

“小叶非常不错，一直很勇敢，这次能够挡住，让我刮目相看。”欧阳坚看着叶三省，缓缓地说，“不过，你这也把我，把我们文化县委县政府弄得骑虎难下了。现在，连我都有些挡不住了。”

既然把两人召到这里来，自然是要讨论工作的，欧阳坚也不矫情，开门见山。

“这项工作，本来就是与虎谋皮。”杨中接口说，“这些人当初能够拖欠土地出让费，罔顾政府法令法规，非法囤地，就是仗着他们在市里，省里有关系，到了关键时刻，这些牛鬼蛇神果然冒了出来，妈的，正事不做毬事多，还让不让我们工作。”

叶三省一听这口气，连粗话都骂了出来，那是说明杨中明白现在这个场合要赤胆相待了，可是，他跟杨中倒没什么，他跟欧阳坚关系相对特别，把握不住该如何恰当地表现自己的“忠诚”和“勇敢”，幸好欧阳坚救了他，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说：“但我们还是要工作，正常的工作，排除干扰，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推进文化的城市东移战略。”

杨中和叶三省都在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他们早都猜到，以欧阳坚的个性，应该这样选择。

——沉寂了差不多一年县委书记，眼见着同僚蒋尔云，朱森，彭立尧个个在抢跑，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抓住一个盖压竞争者的切入点，不可能打个哑炮。遭人耻笑事小，那会给领导留下一个不能自立的无能印象，哪怕姬中恒有一天离开江城，继任者也会听说这些故事，继承这种看法。

“所以我把你们召来，就是想明确给你们说，我们文化城市东移的战略不变，房产开发市场的整治继续深化，非法囤地的打击从严从重，一个也不手软。”欧阳坚淡淡地说，“明天，你们就把具体处理方案做出来，我最后再审核一次，就正式执行。”

杨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一定做好。”

叶三省心里大喜，经过这几天的煎熬，反复，现在，终于尘埃落定，终于，按照他的预想实现，苦笑道：“明天上午我要开视频会议，浩然书记有重要讲话。不过，今天晚上，我就可以陪着杨县把方案做出来。”

欧阳坚和杨中都是一笑。现在，他们都很轻松。

这种重大的选择，如同战场上的指挥员一样，最焦虑难受的是抉择前的压力，一旦做出决定，那就只剩下战斗了，反而轻松得多。

“杨县长，这是一次困难的选择，可能会有很多不可预测的变化和严重的后果，所以我想请你慎重考虑，最好跟你的家人通下气；小叶也是，这次工作关系到我们文化这座城市的命运，你可以向周董事长汇报一下，希望我们文化的城市东移战略得到他的支持。”

欧阳坚毫不含糊的说。

这是毫无歧义的请求，借着委婉的表达，杨中和叶三省一起点头，答应等下就做。

大事商定，三人默默对着闪烁的灯苗，一时无语，任由某种情绪在黑暗中发酵。

叶三省想，这种时候，他们两人的心情是如何的呢？悲壮？激昂？看起来都没有，都很平静。幸好，欧阳坚选择了坚守原则，这符合叶三省对这位县委书记的揣测，也按照叶三省最初写的剧本发展，至少现在，叶三省觉得自己算个赢家，而欧阳坚则赌得大了，有可能赢多，也可能输惨。

固然，一位市委书记对县委书记不会像欧阳坚对王昌洪那样，当场发飙，接着就拿下，甚至就算要调整职务，也要徐徐图之，顺水推舟，但欧阳坚这一次，面对姬中恒，江城市委书记，押上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很可能因此一蹶不振，被边缘化，甚至接受调查。

但欧阳坚这样选择，肯定也有他的底气和原因。他的底气肯定来自他的清廉和姬中恒的贪婪，他也肯定找了很多盟友，而这些盟友的实力，肯定有很多不逊于一位市委书记。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欧阳坚让杨中和他分别向人求助，一方面是坚定他们的信心，一方面，是多加一些保险。——一旦下定决心，县委书记倒是需要照顾一下两位冲在前面的下属的感受了。

甚至，欧阳坚下午就已经向周仲荣打过电话汇报了。当初，欧阳坚就是周仲荣的红人之一。

离开的时候主持都没有回来，王钊引着三人出庙，黑暗中走来一人跟他们汇合，正是柱大师。

大家都没说话，沉默地走过长街，走到寨门口，王钊驾车跟欧阳坚先行离开，杨中和叶三省坐了柱大师的车回城，半路，柱大师问两位宵夜吗？

杨中笑着反问，大师世外高人，不讲究养生？

柱大师车开得很稳，笑着回答，他不像那些装大师的伪大师，既然道法自然，那么想吃就吃，随心所欲，只要不逾矩便行。

叶三省心念一动，说我跟你去。

杨中从副驾瞪他一眼，说你忘记你刚才答应的事了。

叶三省呵呵一笑，说现成的东西，有杨县把关，哪里还需要我再说三道四，我也再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结果先把杨中送到文化宾馆，杨中下车的时候，叶三省才突然省悟，欧阳坚现在肯定不会住在县委家属大院里面那几套给外来干部的房间，王洪九发了追杀令，不管信不信，欧阳坚都必须小心，尤其是现在。

柱大师开着车拉着叶三省到了牌坊街一家烧烤店，还未下车，就看见几位美女妖娆地坐在那里引人注目，夏敏和何沁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