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是最了解儿子的,阿斯根离去的打击,阿吉奈是绝对无法承受的。还有一个让他无法承受的事实就是:马托娅当时为什么不先救自己的孩子。哪怕——哪怕救出阿斯根,再救出沈福家的一个——毕竟他家两个孩子——
当然,这种想法是龌龊的,就算人家有十个八个孩子,都不能这样做啊。丧子之痛,折磨得阿吉奈不能自控地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马托娅做得不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安排”是有道理的。
白朝鲁对高娃说:阿吉奈这个臭小子,肯定想不开啊,他是钻到牛角尖儿里啦。
“放谁身上也想不开啊,我还不是一样。”
“你可别再添乱了,托娅已经那样了,就算怪她能有什么意义?”
高娃叹了一口气,委屈地说:托娅是可怜,遭那么大的罪。可我——可我更想我的孙子啊——
说到这儿,高娃又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白朝鲁不言语,任由她哭。
高娃哭了一阵,变成了无声的哽咽。
白朝鲁擦了擦眼泪,狠狠抽了一口烟,说:哭也哭过了,该说正经事儿了。咱俩去牧点上看看阿吉奈吧,他指不定把自己祸害成什么样呢。
“别抽你那破烟了!烦死人了,抽死你算了!”说完,高娃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了,又说,“我听说萨仁台嘎查、花灯嘎查的支书都去医院看托娅了,代表嘎查的班子和全体党员,代表嘎查的所有群众……”
“是啊,但是人家肯定不会去牧点看阿吉奈的。就得咱俩去了……”
“你说得对,阿吉奈认死理儿啊,唉——我可怜的儿子啊——”
“这小子就是个闷葫芦,咱俩不去劝说劝说,他是撞了南墙不会回头的。”
高娃提高了语调:你们老白家,都是犟种,一个比一个犟!
白朝鲁:你——
…………
九月草原仍是绿意盎然。只是这绿有些深沉和厚重,牧草开始结籽了,各种野花开始孕育果实,准备迎接秋的到来。
牧草确实比前两个月高出不少,草原弯弯曲曲的路上,车辙间“犁”出的“田垄”,草已经高过半个车轮了。胶轮车走过,一垄垄的牧草划过车轮、扫过车轴,发出悦耳的“刷刷”声。
是的,秋天就要来了。孔雀屏草原上所有的植物都在努力地集聚能量、积蓄岁月轮回中重要的日月精髓、天地精华,那是生命最美的绽放。
白朝鲁和高娃无心观赏草原的美景,不会有闲心体味其中的哲学思想。他们就想加快速度,早一点儿看到自己可怜的儿子——白阿吉奈。
“驾——”白朝鲁一声浑厚的吆喝,外加“啪”的一声清脆的鞭响,拉车的马四蹄加紧交替倒腾,胶轮车开始加速。
草原的路随着山势而走,弯弯曲曲,却不很颠簸。尽管如此,白朝鲁还是给老伴儿在车里铺上一层羊毛毡,外加一层厚厚的棉被,高娃坐在上面和坐在沙发上没什么两样。
要是在平时,两人一进入草原就会情不自禁地放声歌唱。唱自己放松的心情,唱对草原的热爱,唱对过去日子的怀念,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时,直唱得口干舌燥才罢休。这一次,白朝鲁和高娃一路均没有过多的言语,除了互相提醒该喝口带来的奶茶了、该吃点儿带来的干粮了,两人一直是沉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