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一个医者,如果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医者,他甚至都不能从照片中发现什么,之后的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但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他是医者。
而且是一个用世俗标准来看,很“惊世骇俗”的医者。
在研究所,许广陵看到了一个熬药的老人。
寄居研究所,当时见老人的第一面,通过言谈举止,许广陵便判断着,这是一个学养丰厚的标准学者,而后,待他这个“末学后进”,是相当地给予着方便和关照的。
许广陵对这位老所长的感觉相当不错。
然后,看到老人熬药,看到那药方不是很好,而他只需一句话,就能让药效提升近一倍。
这句话,他是说,还是不说呢?
答案是,看到那一幕,没有任何思虑,他就自然而然地说了……
这样的事,以后想必会发生很多。
很多很多!
许广陵甚至想现在就给老师打个电话过去“这一切,是不是您老早就算计好的?”
好吧,对这个情况,许广陵毫无抗拒,但心里真的是升起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曾经因为梦中见识了太多,让他感觉脚下四面八方都是路,而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作家,音乐工作者,这两个从父母那里继承的且不说。
就以梦中获得。
做一个职业棋手是可以的,以他的水平,不愁没有饭吃。哪怕不打职业,做个象棋教练,也能受到欢迎。
开一个小陶坊是可以的。
找一个或临山或近水,风光秀丽,不太繁华和匆促,而又有一定开发度的小镇,比如说周庄就不错。
然后,半日做陶半日售,三日开业两日闲。
而闲着的时候,就在小镇上,喝喝茶,听听曲,看南来北往的脚步,在这里交错,在这里放慢。粗犷之音,吴侬软语,俱皆汇集于一方小小的水土之中。
“这陶看起来挺漂亮的,怎么卖?”
“十块钱一件,八块钱两件,您看着挑。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
很多很多的选择,都是可以的。
但现在,不知不觉地,好像,他被老人给拐到了一个他原本没有想到的路上去了?
这个体验很有意思。
以至于挂了老谭的电话之后,许广陵都在原地呆立了一小会,这几个月的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闪过。
然后,许广陵摇头一笑。
《大梦千秋》,际遇之后,他所作的第一首正式乐曲,其音符在脑海里渐次响起,直到最终。
而曲子的最终,伴随旋律一起走向收束的,是许广陵当时安排的几句念白。
我哀,世界随之而哀。
我寂,世界随之而寂。
我笑,世界随之而笑。
我高歌,世界化而为蝴蝶,展翅飞翔。
时至今日,再回首着这段话,许广陵心中不胜感慨。
一路行来,由常人而至宗师,世界,在他面前,确实越来越多彩多姿起来。而在这多彩多姿面前,也许,他的做的,不是选择,而只是领略。
就如行走在一个百卉千芳竞吐秀的大花园,他又何必非要摘下其中的一朵呢?
许广陵又想起了一段话。
《曲洧旧闻》里的,《诚斋杂记》也有转述。
“蜀公居许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长啸名之。前有荼蘼架,高广可容数十客,每春季花繁盛时,燕客于其下。约曰有花飞堕酒中者,为余浮一大白。”
“或语笑喧哗之际,微风过之,则满座无遗者。”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夕阳将沉。
太阳如一金盏,摆放在遥远之处,天地交接的那一方案桌上。金盏微倾,倾倒出来的,是光,是水。
光似蕴藉,水如佳酿。
站在窗前,赏着这光,品着这水,许广陵微醉,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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