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翻过大半,石九阳来访。
雨天正是会友时。
当然,不下雨的时候,他一样常常来访,和许广陵交流,带给他一种奇妙的上瘾,欲罢不能。
这次过来,石九阳还拎了一坛酒,“小许,堂里新酿的百花酒,尝尝,给点意见。”
这个意见还真不好给,要得罪人的。
不需要尝,甚至酒还没有开封,许广陵便已经一下子洞彻了这酒的成色。
对一个药之大宗来说,食是药,香是药,酒也是药。
既是药,便遵循着君臣佐使、阴阳升降。
而百药堂酿的这所谓百花酒,如果从食客的角度来说呢,那是绝佳的,即便从药师的角度来说呢,也甚多巧思,颇费思量和安排。
但如果站在一个大宗的高度,这百药酒就有点太过花里胡哨、不知所谓了。
这也导致用天眼看过去,这坛酒光看上去就色彩太过驳杂,其中灰有之,褐也有之,还大片的,而这代表着这酒的药力甚至未能避免掉毒性。
怎么说呢,中评吧。
差评就太伤人了,好歹这水平还是符合“百药堂”的层级的。
坐在亭中,两人对酌,只是没有什么下酒菜。
“小许,怎么样,还可以吧?”石九阳略有点自得地说道。
看来这酒酿制或者配方有他的一份功劳。
但谁给你的自信说还可以的?
许广陵点头微笑,“是不错。三十种花作底料,三十种花作主料,三十种花作辅料,又以六阳花等九种花作穿针引线。这么多味花药,总体来说,不枉不悖,确实是可以传世的方子。”
顿了顿,他又轻笑道:“只是,我数来数去,也只有九十九种花药,这‘百花酒’,是不是有点名不副实啊?”
石九阳啜下一口酒,然后哈哈大笑。
不过这笑中藏了心里的几分诧异、几分震惊,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之前从那乱神香石九阳就知道许广陵对药之一道甚有悟性,也甚有研究,其功力可能不下于其修为。
但他也没想到,对方在这方面的功力,居到到了这种他完全窥不到边的地步。
轻啜一口就能直接品出酿制这酒所用的所有花药?
石九阳实在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才能做到的。
如果说十味八味药,品出其中的五六七味,都不算稀奇,稍微高明一点的药师都能做到。
如果说在近百味药里品出二十三味,也不算太稀奇。
因为石九阳自己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
但如许广陵这般的,直接道出是九十九味而不是一百味,那就真的是品出了其中的所有,不多一味,也不少一味,这样的一种精确,令人在不可思议之余,简直毛骨悚然。
这么多味药的相互渗透,彼此之间不能说全然的浑同为一,但也所差无几了。
石九阳自忖就算他的师尊过来,大概也只能品出其中的四五十味,而那就算是顶天了。
甚至,许广陵哪怕品出其中绝大部分,说一句“大概用了八九十味药”,或者“这一百味药”怎么怎么,石九阳都不至于惊异成这样。
不多一味,不少一味!
还是那话,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石九阳甚至都开始怀疑许广陵是不是在开窍境就有了神通,类似于因果类或预知类的神通。
他不是“分辨”出这酒里有多少味药。
他是通过神通直接得出答案的!
当然,这个问题是不能问对面的。
不要说眼下,就算以后他们彼此之间真的成了莫逆之交甚至生死之交,也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有些私密,私到了天地之间,只适合自己一个人知道。
亲不宜知,友不宜知,师不宜知,徒不宜知。
舍天舍地,唯吾自知。
这是实实在在的载于道书中的话:
“修行之道,在于私,在于不私。不私,之所以蓄;私,之所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