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没想到是,这个王八犊子潘二狗真是不知趣,继续在一边嘲笑柳木男说:“柳木男啊,你为什么不理我啊?你是一截木头桩子啊,还是一个木头做的假男人啊,不!我看你是连木头也不如,木头敲一敲还能发出声响来呢。”
柳木男仅剩的一点面子被潘二狗全部撕下来了,被逼到了这一步,他一点愤怒的兴致也没有了,反而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笑笑说:“你知道大工头刘老贵到哪里去了?”
小工头潘二狗嘴角叼起一根烟,掏出打火机慢悠悠地点着了火,贪婪地吸了一口后,望着柳木男不屑地说:“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啊?大工头到哪里去了你管得着吗?”
柳木男一边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砖,用瓦刀往上面抹着水泥灰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回家看看去吧,那时候就晓得大工头刘老贵到哪里去了?”
小工头潘二狗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忽然堵住了喉咙,憋住了气,脸上慢慢地胀得紫红紫红的,他转身用脚使劲地踹了踹柳木男刚刚砌了几尺高的砖墙说:“你他妈的这活是怎么干的?这是砌得什么东西?”
砖墙晃了一下就倒了,几千块砖头哗啦啦砸到了柳木男的脚底下,接着边上的几堵墙也晃了一下,“轰”地一声砸了过来,柳木男本能地往边上让了一下,脚手架猛烈地晃了起来。他的脚跟没能站稳,一下子便失去了重心,身子当即重重地倒向了一侧。
在滑落向地面的那个瞬间,柳木男心里没有一丝慌乱,也没有一点遗憾,他只觉得一切都应当结束了。但结果却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在痛苦中清醒过来后,明白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萧苦女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他发现她的眼圈是红红的,脸上还挂着一丝明显的泪痕。
“幸好你掉下去的地方有一大堆沙子,是那堆沙子救了你一命。”发现他醒过来后,萧苦女告诉他,大难不死的原因是那一堆沙子,在他从五层楼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时,正好掉在了沙堆上,之后又被放在沙堆旁的木料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一堆沙子,是前一天晚上运到工地上的。“是那堆沙子救了我?那堆沙子成了我的救命恩人?”柳木男的嘴角动了一下,他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
这堆沙子是大工头刘老贵的表弟拉过来的,当时工地上已经下班了,走的没有几个人了。刘老贵的表弟不知道车上的沙子要往哪儿卸,小工头潘二狗不知道他是刘老贵的表弟,一边走出工地,一边回头毫无商量的余地说道:“你从哪儿拉来的,就还拉回到哪儿去,今天没有人给你验收了,也没有人给你卸货了。”
刘老贵的表弟见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就在工地上打了个电话给刘老贵。
刘老贵正在饭店里张罗着,听了表弟的话便说:“你随便卸哪儿都行,这个工地是我说了算,卸完了就来喝酒吧。”柳木男当时还没有走,就帮着他一起把沙子就地卸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堆沙子救了自己。
柳木男微微睁了睁眼睛,瞅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萧苦女,脑子里又想起了潘二狗那王八蛋说的混账话,他知道不是萧苦女的原因,是自己的原因。
曾经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他闭着眼睛想找出原因来,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柳木男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越是往这方面想,就越是感到痛苦。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呢?
在迎娶萧苦女之前,柳木男不可能会发现这个问题的。洞房花烛之夜,面对着萧苦女,他却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境,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呢?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完全全地想明白。只是在内心里感觉到:那是一种崇敬,是生命本身对诞生和延续生命的本体的崇敬;那是一种欢喜,是男性对女性的自然之情;那又是一种恐惧,是一种心灵对肉体的恐惧。
在这种难以言说的心境的折磨下,柳木男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窝囊了。他无法从这种心境中走出来,像一只卑微的虫豸,在茫然中爬进空旷无边的世界里,不知道自己身居何处。
柳木男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越想这些事情就越疼痛。他努力地逐一关闭了所有让他产生痛苦的回忆,不愿意再想任何事情,也不想再睁开自己的眼睛。
(下期预告:第90章又梦见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