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喝着水,一边想着。对面角落里,黑鼠身边却有两个汉子正忙前忙后地给他擦汗递水,我这边却什么人都没有。
如果再跟他硬拼,我肯定不是对手。就算赢了他,搞到最后也会遍体鳞伤,太划不来。现在必须想个办法,可是这黑鼠不仅力量很大,动作也够灵敏,实在是个难对付的好手。现在我才算明白为什么他的出场费会最高,而挑战他的人也最少了。我先前挑对手时也真是昏了头,只想着打赢了多赚几个,根本没想过我会输。
黑拳场里,每场一共只有五个回合。因为这儿没有规则,如果超过五个回合的话,说不定会出人命。虽然事先都已立好文书,打死勿论,可要是老出人命,这拳场的主人也不好交待吧。而照这儿的规矩,前面四个回合中,每多撑一回合只能多拿一成,撑满四回合也只能拿到出场费的四成。只有打满五个回合,才能拿到额出场费。立这种规矩,也是为了让拳手尽量能多撑几回合。打满五回合,胜负双方按二八分出场费。黑鼠的出场费有十个金币,那么我只消撑到第五个回合就能拿到两块金币,也就够了。
就这么办吧。我想着。
“这是你的出场费,拿着吧。”
那个留着两撇鼠须的汉子把两个金币递给我,又很有点感慨地说道:“真想不到,你真的在黑鼠手下撑过了五个回合。”
我接过金币来。两个金币,有点沉甸甸地压手。按现在五羊城的物价,一个金币就足够一户平常的三口家吃喝大半月,我家每年顶多也就用六七个金币,两块金币确实不算小数目了。我把金币放在怀里,嘻嘻一笑道:“当然,要没这点本事,也不敢再来了。”
鼠须汉子撇了撇嘴:“得了,你也就是逃跑的本事了得。”
“不止啊,黑鼠不也被我打倒过一回么。”
我还待再说两句,那边传来一阵咆哮:“那个叫白鹰的小子呢?在哪儿?看我不一拳捶扁了他!”
那是黑鼠的声音。方才后几场,我跟他打满了五个回合。与其说是打满,不如说是他和我打了一个回合,又追了我四个回合。黑鼠虽然也会斩铁拳,但他出拳虽快,行动却远远比不上我。拳台虽然不大,不过按规则,也可以在护栏外呆到裁判数完十个数。当黑鼠向我攻来时,我总是连退带闪,待他将我逼到了护栏外,便一下钻了出去。他那身体想钻出护栏来,自然比我难得多。往往他刚钻出护栏,我已经从另一边钻回台上去了。这种做法自然迹近无赖,那些观众对我也是嘘声不断,不过我也没违反规则,那裁判已无办法。撑到了第五个回合,黑鼠已是气炸了肺,第五回合的锣声一响,他便疾冲过来,准备一把揪住我便来顿狠揍。只是没等他动手,我便躺倒在地认输了。反正已算打满了第五个回合,这最后一个回合没交手也一样得算一回合。结果自是我输了,不过除了一开始和黑鼠硬拼时臂上多了几块淤青,别的就无伤损。
我正待要走,这时身后却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白鹰!”
白鹰是我先前报名时顺口说出的名字,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是在叫我。不过听声音,这女子很年轻,顶多也就比我大得两三岁吧。我扭头看去,却见从一边走出来的,正是那个狄人少女。
一见她,鼠须汉子忽地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说道:“大小姐。”她也不理那鼠须汉子,走到我跟前道:“白鹰,走吧,我送你出去。”
我也不知她是哪家的大小姐,看那鼠须汉子的模样,对她极是尊敬。她这么个年轻女子对我和颜悦色,自然不能不识抬举。我道:“那多谢大小姐了。”
她道:“走吧,往这边走。你方才把黑鼠气得半死,说不准他会在外面拦住你报仇。”
我吓了一跳,说道:“怎么,我这样也得罪他了?”
“现在拳场里是他们这批力量拳手最得势。可是你做了个样子出来,以后难保不会有人跟你学。”她看看我,抿嘴笑了笑道:“虽然不能说你砸了他们的饭碗,可至少给他们的饭碗上添了条缝,这还不算得罪,那怎么才算?”
我怔了怔。和黑鼠动手时,我根本没想过这些事。现在听她这一说,也确是如此。只是我总有些委屈,说道:“可这法子我不想,总也有人会想,又不是坏了规矩,他们凭什么恨我?”
她笑了笑,却没回答。其实我也明白,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我是第一个想出这办法来的,他们定是把我当成大敌。好在对我来说,这也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也不会再来,黑鼠再恨我,这辈子也很难在有几十万人口的五羊城里找我的晦气。
她领着我走进的是一道昏暗的走廊。走廊并不长,尽头处是一扇小门。门虽然不大,却非常厚,上面还包了层铜皮。她拉开门道:“白鹰,你从这儿出去吧。”
天已经黑了,这偏门处更是僻静,外面的巷子里连一点声息都没有。我正待走出去,忽然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大小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她道:“我叫安妮。你叫我安妮就成。”她顿了顿,也低低道:“我想,你也不是真叫白鹰吧?”
我道:“当然不是。我姓楚,叫翰白。”
“楚翰白。”她重复了一遍,忽然展颜一笑,向我招招手道:“翰白,我想你以后肯定不会再来了,一路走好。”
她的声音在暮色中有种异样的温柔,我也向她招了招手道:“安妮小姐,你别送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实在很想她能再送我几步,可是她却已经掩上了门。这黑拳场有一半是造在地下的,虽然里面定是沸反盈天,在打着接下来的一场拳,可是在这儿却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她说的一点不错,我的确不会再来这黑拳场了。可是想到再看不到她,我就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虚之感。
她叫安妮么?我想着。虽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到她,而且也只是匆匆一瞥,可是我眼前仿佛来来去去都是她的模样。我抓了抓头皮,又看了一眼那扇偏门。偏门已经关上了,关得严严实实,看上去都不似一扇门。
安妮,再见了。我想着,差点就要嘟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