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他绝对没有喝醉!
没等我回过神来,眼前一花,这老头忽地抢步上前,木刀直直向我劈来。这一刀风声甚急,竟然是那种实战进要取人性命的刀法!
我怎么也没料到这老头子刚才那一副醉态可掬的样子居然在骗我,看来他是那种一喝酒就上脸的人,虽然满面通红,其实根本没喝几口。只是我刚才还在想着该如何不伤他,现在出刀挡格已来不及了,只有闪躲。只是他这一刀快得异乎寻常,竟然不比宣叔叔弱,实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百忙中唯有一低头,人几乎要伏倒在地,左手趁势一按地面,身体一下凌空打了个滚。
这并不是斩影刀,而是宣叔叔教我的一路地趟刀法。宣叔叔刀法极精,但这路地趟刀法他没学全。这路刀侧重于攻敌下盘,很多招数几乎是在地上滚动时发出的。宣叔叔说,由于一般人运刀都偏重于攻击对手的上半身,地趟刀法偏生反其道而行。只是这路刀法因为走的纯是偏锋,也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难以守御。毕竟,当一个人几乎全身都贴在地面的时候,想护住全身是很难的事,因此地趟刀几乎都是进手招数,一旦失手,就很难全身而退,因此宣叔叔当初学这刀法时,学了一半便觉得得不偿失。不过偶而一用,也有出其不意之功。我现在只是为了闪过这一刀,也只能将攻招当守招来用,赌一下这老头子追不上我。但假如他追上来的话,这一刀再直直斩下,那我真要如砧板上的鱼一样了。
我的动作很快,一眨眼便已翻了三个身,人也已经滚出了五六步远。一觉得够远了,我一下翻身跃起,生怕他会得理不让人地攻来,手中木刀在面前一横,只待护住自己。然而他并没有追过来,只是在那边嘿嘿一笑道:“小子,我老也不老?”
我定了定神。他提刀在手,却稳稳站在那边,并没有追击。我有点着恼,说道:“老爷爷,你怎么耍赖!”
他先前装出一副醉态,实是骗了我。我如果反应慢一点,刚才一下被他劈中,就是不明不白地输了。但他又是嘿嘿一笑道:“兵者诡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小子,这是兵法,可不是耍赖。”
“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父亲也对我讲过,是兵法中的两句。但我对兵法兴趣不太大,听过也就算,不似文豹那么用心,没想到从他嘴里又听到了。只是我从来没听说过比武也有用兵法的,他说得振振有词,可这种装假骗人,不是耍赖又是什么?我也有点气,说道:“好吧,老爷爷,那我要看看你还能点什么。”
方才被他一下抢攻,弄得我大是狼狈,这回可轮到我攻了。我也不和他说什么能而示之不成,用而示之不用之类的话,木刀在身前左右一分,喝道:“中!”
这才是斩影刀。斩影刀能隐去刀影,旁人几乎看不到刀光,因此初遇之时,往往还以为是什么魔术。我才使出,这老头子却也神情一肃,喝道:“好刀法!”
方才他见到我时也正是喊了这一句。我不等他再喊出点什么名堂,木刀已然斜斜劈下。不过我终究没敢下黑手,这一刀很有分寸,刀尖最多划到他的胸口。就算斫中,也不过是在他皮肉上划一下,划出点小伤而已。
这一刀斩出时,我右脚不禁又向后挪了挪。刀剑无眼,虽然是木刀,在人身上划一下也不好受。划不中他还好,万一让他伤得重了点,我都不知怎么善后了。只是我刚挪了这小半步,他眼中忽地一亮,人反而抢上一步,喝道:“中!”
他的刀竟然也是斜斜向我前心划来。我自信他看不到我的刀势,可是他这一刀与我的刀势竟是如出一辙,加上我生怕伤了他,还退了这小半步,现在他的刀几乎是贴在我的刀下方划来。我这一刀顶多压在他的刀身上,可他的木刀却会实打实地斫中我。
他原来等的就是我这一招!
我大吃一惊,现在再没别的办法了。好在他动作虽不比我慢,但我毕竟比他年轻得多,身体要远比他灵便,他这一刀刚劈出,我手一松,一下松开了自己的木刀,伸手按向他的刀背。
这一招“换刀式”已是败中取胜的招式了。刀背无刃,就算他用的是真刀,我抓住他的刀背也不会有用。虽然抓住刀背的力量肯定及不上他握刀的力量,但我并非要夺他的刀,而是按住他的刀后便可将他的力量引在一边,同时左手接住所弃之刀,再以左手出刀攻击。话虽如此,这一手便是宣叔叔也不敢轻用,因为万一失手,那就再没还手的余地了。好在我手脚之快,只怕宣叔叔都不及我,他的刀又不似斩影刀那样能隐去刀势,右手一松一探,一下便按在了他的刀背上。没等我松一口气,右手便觉一轻,居然感觉不到应该有的力量,而左手一抓,却抓了个空,我刚松开的那把木刀,竟被他一把抓了过去!
他也用了换刀式!
我只觉背后一下出了一身冷汗。就算知道这只是一次比试,可如果是真刀相斗,我这换刀式一失手,已等如把性命都交到他手中了。现在我抓着他的木刀的刀头处,而我的木刀却被他夺去。唯一的办法,是抢在他之前抓回刀来。只是我刚抓住刀头,却见他的左手一甩,我所弃之刀被甩了半个圈,一下抓在他的右掌中。就算我动作比他快,但也不过是快得短短一瞬,哪里及得上他是有备而来,虽然右手抓着他所弃的木刀刀头,几乎同时甩了半个圈,但我的左手抓住刀柄时,已是比他慢得一步。只不过电光石火般一瞬,他的木刀中宫直进,刺向我的前心。我已来不及抢攻了,只来得及用木刀一格。可我不是左撇子,左手的动作和力量都远不及右手,更不消说已落了下风,这一格根本格不动他的木刀,双刀一磕,反而被他磕了出去,他的木刀却已到我心口了。
木刀没有锋刃,然而也有一定硬度。如果是我全力用木刀扎向他的前心,只怕这老头子会被我一刀扎得闭过气去。可这老头子力量也不算小,这样扎中我的话,定然也不好受。现在再无办法,唯有逃跑。我奋力向后一跃,然而我也知道实是来不及,只不过本能让我不得不如此。只是我已准备好受他一击,可跃出了好几尺远心口仍没感觉,待站住了,定神看去,却见他握着那把木刀,并没有追击过来。
虽然他年纪老了,但看刚才的出手,这一刀要扎中我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此看来,他是手下留情了。我本想让他尝尝苦头,没想到反是自己尝了点苦头,心里实是不好受。加上他还说好只试一招,现在我想找回面子都不成了。其实就这一个照面,我已知他的刀法、力量、速度统统不如我,可我就是看他头发胡子都白了,不敢毫无顾忌地出手,这老头子又是赖皮得紧,想起来刚才我选了一把细长一点的刀时,他就已经想好了用这换刀式了。这一换刀,就反而是他占了武器的优势了,亏他还说得大度之极。不过我也不敢太不服气,纵然生死相搏的话他肯定斗不过我,可这老头子意外的厉害也让我有一点点佩服。除了父亲和宣叔叔,他可能是我遇见过的第三个好手,文豹恐怕也比不上他。我道:“老爷爷,你真厉害。”
他赢了一招,这回倒没吹胡子瞪眼嫌我把他叫老了,反而笑眯眯地道:“小小郑,这回你知道厉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