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人合力,文德和陈嗣仓两根枣木棍甚是沉重,杀人鬼那口刀虽然锋利,但也不能轻易削断枣木棍,正好可以克制住杀人鬼这等迅捷的刀法。而自己的刀虽然刀质稍有不如,可一旦文德和陈嗣仓锁住了杀人鬼的刀时,自己抢步上前,已经有两次有机会一刀断其喉了。然而这两次在出手之际,魏怀贞都缓了缓,以致错失良机,因为他不想杀人,只想将这杀人鬼抓住。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虽然杀人鬼割断了十余个世家子的筋络,应该也是个死罪,但定罪自有三法司,不能由平人来私下决定。魏怀贞少年时初读《兵法心得》,从中读到的讲军纪一节时便深以为然,所以就算黄公子说要杀了这杀人鬼,他却只是要将杀人鬼抓了送到卫戍去。只是听黄纯仁叫得已有点气急败坏,显然是急了,魏怀贞也不禁有点茫然。而就在这时,那杀人鬼忽然道:“杂碎,你们辱我妻子,害得她落水身亡,也配称‘公义’二字?”
这杀人鬼还是第一次开口,声音甚是低沉,但口气却极是悲愤。只是他一开口便分了心,文德的枣木棍已然趁隙攻入。
他们三人的棍法,都是军中流传的史家棍。这史家棍乃是当初名将史继德所传,史继德马上使枪,步下却擅用棍。他们在西原时,铁器珍贵,因此棍术就练得比刀剑之术更多。他三人刀术不凡,棍术也不逊于刀术。文德这一棍自下一挑,插向杀人鬼的双腿之间。若是挑中,这杀人鬼的下半边身子大概就会废了。但杀人鬼虽然说话分心,动作却也不慢,眼见文德一棍挑来,人忽地一旋,已闪过了文德的棍子。只是他刚闪过这一棍,一边的陈嗣仓亦是一棍直刺过来。
当年西原楚都城有一位号称“铁刃”的陈姓老将,力大无穷,有西原第一勇士之称。陈嗣仓虽然也姓陈,却与那陈姓老将并无关系,只是力量也极大。魏怀贞和文德两人的力量都已然较常人大不少,路上三人比试过,两人合力竟然也推不动陈嗣仓。而陈嗣仓这一棍虽然并无锋刃,但刺出时棍头激起厉风,正是史家棍的一式“惊雷响”。
“惊雷响”乃是以棍而使枪招,这是史家棍中的五个杀招之一。一旦击中,纵然是棍子,也会取人性命。陈嗣仓使出这式“惊雷响”来,显然也是听到了黄纯仁的喊话了。那杀人鬼已觉这一棍迥异寻常,若是闪避,只怕会闪避不及。而一旦中棍,五脏六腑都大概会被一棍捅烂。他也识得厉害,趁着人还在打转,左手往右手握着的刀柄上一合,“咣”一声响,那把刀竟然一分为二。
这是两把刀!
魏怀贞也吃了一惊。这杀人鬼的刀甚厚,他也只道是这人力量很大,所以用的刀也重,没想到这把刀居然是两把合起来的。现在突然一分为二,双刀交叉在一处,如同一把剪刀一般,陈嗣仓的枣木棍正好是刺进了这把剪刀口中去了。而这式“惊雷响”亦是快极,陈嗣仓就算想抽刀收招都来不及了,“嚓”一声,枣木棍虽然坚硬,但两边同时受到刀刃所伤,立时被从中剪断。
陈嗣仓用这式“惊雷响”,本来也就是准备一锤定音,将这杀人鬼拿下的意思,谁知杀人鬼的武器竟然还有这等变化,他也完全没料到。现在因为用此招,他冲得极是靠前,枣木棍一下子只剩一半长,这路史家棍的招数再也用不出了。好在他的刀术不比棍术差,没等杀人鬼接着攻来,索性握着半截枣木棍当棍子用,“当当”两声,人趁势后退了三四步。退得这三四步,他的枣木棍又短了许多。看去断口极是光滑,显然那杀人鬼这一分为二的刀都是锋利得超乎想象。陈嗣仓也是经历过生死关的人,可这时也不禁骇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我太托大了!”眼见他退一步,杀人鬼也进一步,这一刹那两人一进一退,陈嗣仓后退之势已竭,正待再硬挡一刀,一个人影却突然从他身后一闪而过,接过了杀人鬼斩来的双刀。
这正是魏怀贞。方才魏怀贞和文德、陈嗣仓三人合力将杀人鬼迫得几无还手之力,现在成了他一个人与之单打独打,两个人影已绞作一团。黄纯仁本来觉得自己的本事也算相当不错了,此时见这两人对刀,已是惊是舌挢不下。这两人的刀法根本不是他所能梦见,便是他的刀法老师,也完全与这两人的刀法不能相提并论。
小朱找来的这几人,竟是如此了得的人物!黄纯仁心中已是说不出的惊讶。
作为首善之区的帝都之人,向来都对外地人有种鄙视。而化外之地的西原,在黄纯仁看来,与一片蛮荒无异,从那地方来的人,自然也就是和蛮人差不多。然而这三个人的本领,便是人才济济的军中,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更不要说和魏怀贞相仿的人物了。
如果能将这三人收为门客,一定会成为极有力的臂助。
黄纯仁正这样想着,却听得“当”一声响,一道亮光忽地直直冲天飞起。
那是一把断裂的刀片。
是谁的刀?
所有人都一下屏住了呼吸。这一场对刀已然让他们都看得心惊肉跳,想着若是自己在对付杀人鬼,大概都递不出第二刀去,第一刀便要被那杀人鬼斩成一片片了。虽然陈嗣仓进攻不利,枣木棍被断,魏怀贞接过杀人鬼的招数,这一切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但对他们来说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本来他们呆在此地是为了向杀人鬼寻仇,不知不觉间却如同已成猎物。
如果魏怀贞输了,那所有人都难逃一厄。固然杀人鬼不杀人,但这儿的人大概全都筋络被断,下半辈子只能勉强走路了。
不知不觉,公义组诸人都发起抖来,只盯着那片刀光如鱼一般向空中飞去,斜斜地落向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