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这是我罗列的条陈，您看一下。”杜宇顶着巨大的压力，终于按照邱平的吩咐，将方案给写好。不过他好歹也是进士出身，渡过了一开始的心惊胆战之后，后面越写越顺利。其实这个方案没什么难度，只是需要考虑平衡灞水府衙下面的各方力量，尽量让多数人都满意。灞水下辖十三漕河，漕河之下更有近百条支流，完全就是一个横跨数州的半独立系统。哪怕是漕河同知，随便一个派出去都能到府县去做一二把手。这下面的派系自然错综复杂。邱平伸手接过文书，只是稍微看了一眼，便扔了回去。“做个表格不会嘛，写罗里吧嗦这么一大堆，把人名、过去职位、未来要晋升的职位横列竖纵排好，不是一目了然？”邱平有些不满，这人一看就是典型的文科生，连个表格都不会做。杜宇能够坐到今天的位置自然不傻，被邱平这么一点拨，他立刻便豁然开朗。果然，如果做成表格形式，就清晰明了了许多。其实民间账房先生们早就开始用这种方式了，但神灵的思维强大，哪怕是一堆文字也能很快把一切理顺，故此这种形式竟然在神道没有推广开来。但邱平觉得自己有障碍症，那一大堆字再加上文言，他能给看吐了。杜宇很快就按照邱平的想法，罗列了表格出来。邱平这一回看得倒是清楚了许多，尽管这些人名他也不认识。“杜主事做得不错。”邱平开口夸奖了一句，被pua了好几次的杜宇，听到这番夸奖之言，心中竟然生出了无限欢喜。“要不，就按照这个方案施行？”小泥鳅看向杜宇，又看了看众人，开口说道。但无人敢应答，包括杜宇在内，这一下子给这么多人调动了官位，哪怕放在神道范围内都算是破天荒的事情。万一后面引起什么因果，谁也不想担责。“蛟元长史，你的资历老，又是本府的二把手，你给说说想法。”既然大家都不肯发言，那邱平就准备点名了。邱平此刻就好似化身了上学时候的老师，随机抓取一个倒霉蛋回答问题。“启禀河伯，我觉得多为各路漕运分担一下压力果然是好事，但绝不应该如此草率行事……”蛟元毕竟是老官僚，邱平这方案一听就很扯淡，他只能先拖延一些时间。或许几天后上面也觉得新任河伯在胡闹，出面制止，那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哦，我明白长史的意思了。”“长史是觉得如此草率提拔如此多官员，或许这其中有德行不匹配之徒，到时候岂不是添了乱？那不如这样，这一次提拔咱们就由上下神灵、神吏不记名投票来决定，必须超过八成神灵认可，方能提拔。”“若是凑巧一个职位有多个候选人，那就让他们公开陈述自己未来的施政策略，再由众神推举，得票最高者获得职位。”邱平不等蛟元说完，便直接开口说道。“蛟长史当真老成谋国，倒是我想得急了，那就依长史之见，如此施为吧。杜宇，你再写一个方案。”邱平很高兴，一拍大腿，大声说道。蛟元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特么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不过，他单纯听邱平刚刚说的选举投票，竟然觉得颇有可行性。一直以来，明灵王都在追求神道的公平公正，这一策略在方向上竟完美符合明灵王的要求。他本想把此事搁置，让上面来约束邱平。但若是这法子被明灵王听到，恐怕不仅不会废除，恐怕还会向各地推广吧。一旁的杜宇则再次傻眼，他好不容易完成了上一个方案，现在又再来一个，他感觉自己再写下去，就要彻底被打上河伯头号走狗的标签了。“蛟元长史刚刚的选举提议甚好，本府回头就到明灵王那里为其表功，若是大家有什么想法，也可畅所欲言。”“大家既然能在帝京任职，自然是神道中的佼佼者。伱等的建议只要能够对我神道有益，皆有被采纳的可能。届时升官提拔，不过反掌之间。”邱平回过头来，对着众人说道。众人再次行礼，心中却有了几分意动。看来这位新任河伯是个思想开明之辈，愿意接受下面人的意见。许多神灵在位置上呆得久了，有时会怀疑自己的能力，有时却也觉得是无人赏识，埋没了自己这等大才。邱平的这番话，却是说到他们心坎里了。而蛟元也暗暗佩服这位河伯的手段，说实话，他本身是不太服气有人空降下来的。因为他是仙人境界，在灞河又任职了数百年，实力资历都够，若非他上面无人，说不得这河伯之位就落在他的头上。但邱平这连消带打的，他此刻也没了脾气。不仅如此，他甚至对邱平把那选举建议扣到他头上的做法有些感激。一旦这建议被明灵王看到，就等于他入了明灵王的眼了，对未来的发展自是极好。这么一想，他对于邱平的抵触便去了不少。……邱平陪着众人，真就在大殿之中等了三天，一直到第三天的时候，户房主事凌波及洵、乌、留、沣、平、宁六河同知以及巡检司都巡检何途安，这八人才陆续过来。“河伯，在群人中，户房主事凌波的权柄最大，各路漕运收集来的气运都要他经手。洵河、沣河同知的背景比较大，背后有三品神道天仙，其余四河背后的老祖也是仙人，巡检司何途安的性格最桀骜，但实力，根基却是众人中最弱的。”杜宇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偷偷告诉了邱平。这三天以来，他在经过几次方案的修改后，彻底被pua的一点脾气没有，他甚至主动配合邱平，帮助他掌控局面。“人都来齐了吧，蛟长史，你来宣读一下这次会议的主要章程吧。”邱平看向蛟元，而蛟元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咳咳，我宣布，第一届灞水领导班子大会现在开始。”蛟元心中吐槽，这都什么名字啊，怎么这么奇怪又冗长。但邱平拟定了这个名字，他也不想因为这个去反对。“此次会议有三项议程……”蛟元继续宣读，其实主要就是通知一下众人邱平上任的消息，然后便是让各级衙门的负责人在三天内提交一份工作报告，说一下自己过去的工作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对于众神来说，这些都是新鲜玩意儿。但邱平用这几天的功夫，早就让杜宇拟定了一份报告模板，里面涉及到工作的方方面面，都规范的死死的，避免有些滑头写一堆虚头巴脑的玩意儿。然后，就是往六河同知那里塞人的事情。当然，这个提议一出口，洵、乌、留、沣、平、宁六河同知便一起反对。真是开玩笑，谁愿意别人往自己的势力范围掺沙子啊。“我知道各位都是一心为了神道好，一下子提拔了这么多官员，所靡费的资源更多，对咱们灞河水系也是不小的压力。”眼看着这几人要跟蛟元吵吵起来，邱平终于开口了。他一开口，便不再说话。听到此言，还以为他也觉得这方案不靠谱呢。“但是，你们也别忙着拒绝。咱们先听一听我要给你们安排哪些人，这里面可都是咱们灞水的精英，你们说不定听了名字，还想抢着要呢。”“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觉得精英太多，想要我给你们多安排几个人，我这里可不同意啊。”邱平说了一个不算好笑的笑话，但在场还是有些人配合着笑了起来。这其中，以杜宇的笑声最大。“咳咳，根据我们的几轮商讨，洵河之下设置从六品通判三人，暂定人选为佘澄、李涌浪……”杜宇手中捏着一张名单，大声宣读了起来。在场的诸多神灵，有人听到名单中有自己，顿时心中一动，惊喜莫名，而没有听到名字的，则患得患失。但此次名单中一共有三百七十多人，在场大半的神灵都在其中，自然是欢喜的人多，哀叹的人少。杜宇读完之后，便站在一旁。“怎么样，这些人才可都是杜主事辛苦了数日才选出来的，各位觉得如何？”邱平笑眯眯看着众人，而杜宇则觉得惶恐。小泥鳅好歹也是做过键政的，自然不会让自己下场跟这些人斗，而是想办法将蛟元和杜宇推到前面。他只要居中裁决就行。咱是不懂什么官场智慧，但我做搅屎棍还是会的。什么叫无欲则刚啊，你看我刚不？邱平现在又不在乎这官能不能做下去，做事也随意了许多。不过不得不说，这帝京的官儿就是难做，在堕龙关的时候，哪个人敢跟他炸毛？不把你踹出屎来我跟你信。但在这里，就在天子脚下，打打杀杀就不得行了。“我还是反对，我手下人手充足，不需要这些人。”沣河同知第一个站了出来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下子给我摊派这么多人，我自己的嫡系还没升官呢，哪里轮到外人。“若是人手充足，为何事务这般繁忙，若是一直让手下人这么劳累，这事要是传出去，丢得可是我灞水河伯的颜面。”邱平笑眯眯看着眼前这人。沣水同知的本体应该是某种蛙类，化作人形之后，身形细长，肚子却极大，嘴巴又宽又阔，看着颇为丑陋。“不管怎么说，我这手下就不允许塞人。”沣水同知说不过邱平，便索性耍无赖。“大胆！”“人员调动，乃是灞水府衙和吏房之事，你只需听令便是，如何敢置喙？”邱平没有说话，杜宇便先站了出来，大声呵斥道。邱平看向杜宇的眼神很欣慰，不错不错，都会抢答了。“此事不公，我不过据理力争，难道河伯你敢保证，把这些人塞到我们麾下，咱们衙门就能运转更加顺畅？我觉得，人员冗沉，反倒会带来负面影响。”就在沣水同知不知道如何的时候，他旁边的乌水同知却站了出来。乌水同知的本体应该是一条乌鳢，化形之后，体型硕大，外表看着乖戾，但言辞却颇有条理。他这话中不无威胁之意，只要邱平敢往他们衙门里塞人，那他们就搞破坏，到时候工作效率没上来，反倒下降了，那就是邱平乱指挥的锅。邱平并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又看向了蛟元。关门，放蛟元。“既然诸位和杜主事相持不下，却各有各的道理，老朽一时也无法评断。”“不过，既然咱们没法评断，不如就把此事交给大家吧。请咱们灞水中九品以上的神灵一起投票，若是同意增加人手的票数过半，则按照名单选举后，分入各漕河。若是没有过半，则一切就暂且搁置。”蛟元主动站了出来。他现在可是投票法的忠实拥趸，毕竟在名义上，这个法子是他先提出来的，自然是逮到机会就用了。“不行，我不同意！”六条漕河的同知脸色一变，这招也太歹毒了，这名单上足足有三百七十多号人，若是投票，这些人肯定是支持要塞人的。这想要投票过半，简直不要太轻松了。“咱们灞水府衙说个什么，你们都要反对，看来咱们是指挥不动你们了。不如这样，我向上头递交一份文书，让你们都独立出去吧。”“顺便让明灵王评评理，你们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到底想要什么？”蛟元到底是老油条，在倾向于邱平之后，这火力比杜宇要猛多了。他的地位本身又是仅次于邱平的，比这些同知高半级，在水府的威望不小，说话间，给人不小的压力。最重要的是，六河的同知也隐约感觉到大家看向他们的眼神也不对了。他们这么拼命反对，那就是阻挠大家升官，阻挠大家进步，这一下子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哪怕他们背景深厚，但在帝京这个地方，如果你只依靠背景和实力，却不得人心，那也是寸步难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