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月昏昏沉沉的,一抬眸眼前浮现一个巨大的祭坛,六根石柱依次设立在祭坛两侧,石柱上缠绕着诸多铁链。
这是当初她身死的地方。
她伸出手,手腕处链子上的南虚符文一个个亮起,这链子的材料是取自于那些铁链。铁链从前被用来禁锢她的神魂,这链子是用来禁锢她的妖力。
这链子存储了她五万年来遗失的妖力,短时间内根本驾驭不了,所以朱雀将它封印起来了。
祭坛此时现身,就是要她解开封印,这是朱雀留给她的一条生路。唯有在生死之际,才能看见祭坛。横竖都是死,何不赌一把,与勾玉拼个鱼死网破。
蛮月单手捏决,口中念道“南虚敕令,度我孤魂,除此不详,破。”
石柱上的铁链纷纷崩裂,每断一根铁链,链子上的符文就暗一分。所有符文都变暗的那一刻,链子也化作了飞灰。
她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陆长风倒在远处,胸前有个窟窿,正汩汩往外出血。
勾玉满手的鲜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蛮月原先的伤势颇重,忽然之间获得了大量妖力,反倒是感觉不到疼痛了。
回光返照吗?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通红的,仿佛下一刻鲜血就要溅射出来。顾不得那么多,她直接抓起流火,朝着当面走来的勾玉就是一斩。
剑气来得又凶又急,铺天盖地,勾玉只能硬抗。本以为这一剑下去,至少能将他重伤的,但见他身形稳当,步伐从容,大约只是轻伤。
他抬手,擦掉唇边的几滴血珠,“你用了禁术?”
蛮月右眼淌下一行血泪,双眸发红,不断地朝他出招。
勾玉也终于召出了自己的剑,轻松便绞碎了她的剑气,嗤笑道“你的剑无灵,赢不了我。”
重逢以来,他们头一次交手,他以绝对实力碾压,而蛮月形容狼狈至极。多年午夜梦回,蛮月都是他最恐惧的梦魇,他太怕输。
流火没有剑灵,这是她一直都在苦恼的事情,总以为有的是机会去蕴养,现在看来,来不及了。
一柄剑没有剑灵,剑招就只有剑气没有剑势,纸糊的老虎罢了。
蛮月“自学剑起,与你交手不下数百回,未曾一败。此次,也不例外。”
她握住剑刃,锋利的刀身划过掌心,流出的血液瞬间遍布整个剑身,“此剑无灵又如何,从此,我便是它唯一的灵。”
勾玉深知两方交战攻心为上,但没想到她真能干出献身成灵这种事。
流火登时气势大盛,薄薄的剑身蒙上了一层血色,发出一阵阵嗡鸣,似是被困多年的凶兽终于见血,十分兴奋。
一股深深的恐惧自心底涌上来,勾玉看向自己手中的剑,是它在害怕。
流火的气息,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那股气息是杀生道,大约是又大约不是,他也分辨不清。他此生只见过一个修杀生道的人,就是那位妖族早逝的天才,朱雀的兄长,蛮月的父亲。
他们父女一直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她父亲太有天分,许多妖族小辈拼命修炼也未能达到他年轻时候的成就,她也遗传了她父亲的天分。彼时,勾玉已有南虚之灵在身,却还是比不上她。
一次不甘心,两次不甘心,次次都不甘心。
到如今,蛮月重新修行,才看到了点儿翻越大山的希望。
现在,好像连这丁点儿的希望都被掐灭了。
勾玉再也冷静不了,率先提剑刺去,两把剑交锋的一瞬间,只听得一声脆响。他的剑先是出现了一丝裂缝,然后越裂越大,直至分做两半。
剑与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勾玉元气大伤,当即吐出口鲜血。
蛮月的剑穿过他的肩胛,将他死死钉在地上。她的手握在剑柄上,幽蓝的火焰从掌心燃起,顺着剑刃逐渐蔓延至他的血肉,她的眼里不带丝毫情感,冷冷吐出一句话,“叛族,当处以火刑,你的骨灰会被撒在南虚的土地上,任人踩踏,永身永世不得翻身。”
他当然知道这个,南虚的教条,是他自小听到大的。不过,他已疼得神志不清了,哪里还有空暇顾及这些。那团火是以他的骨血为燃料,从内往外一丝丝蚕食,这是审判,他身为一只妖,纵有通天的本事都逃脱不了。
就一会儿的功夫,勾玉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他的皮裂开,露出一排排乌黑的鳞片,顷刻就变成一只狰狞的蛟龙。巨大的身躯疼得打滚,震得周遭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