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朴素的桌子,只以处理过的木板凭借而成,刷了一层防虫防蛀的漆,安静地摆放在院子里面,一名老者坐桌案前,面南,穿浅蓝道袍,白发白须;一黑衣道人坐桌案前,面东偏北侧,持剑,肃穆;一灰衣道人坐桌案前,冷淡,臂弯拖拂尘,面西偏北侧。
肃穆沉默。
老青牛往日里都在院子里呆着,现在死活都不肯在院子里面,直接化形溜了。
一片安静,可以说是死寂之中。
只有那看上去三五岁的小小道童捧着一个托盘,摇摇晃晃地过去,然后踮起脚尖,下面土地开裂,出现一根树木的嫩芽,迅速生长,托举着小道童变高,把三盏茶放在桌子上,然后非常恭敬,奶声奶气地道:“请喝茶。”
老者温和笑了笑:“有劳小友了。”
虽是道祖,却平等对待万物求道者,并不拘泥于尊位和称呼。
那玉清道人拂尘一扫,淡淡道:“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两位道友所说,贫道也已知晓……”距离他突然出现,已经过去了盏茶时间,在一阵尴尬古怪的氛围当中,众皆入内,而后在齐无惑沏茶的时候,老者以尽可能简短的文字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
清玉道人一丝不苟,道谢那小小药灵送来的茶,之后,饮了口,淡淡道:
“算是还记得本座的口味。”
旋即拂尘一扫,淡淡道:“如是看来,是太上道友将你那秘法一炁化三清传授给了他,而后因伏羲的缘故,并诸机缘巧合之下,太一残魂复苏于他体内,一番争斗之后,此刻太一的残魂被你收入了你那口袋之中,剥离后的权能,则是化作了他的神魂之一?”
“齐无惑,且过来。”
他招手令少年道人来此,而后伸出手按在齐无惑肩膀上,一股醇厚,几乎可以称呼为无死角,囊括诸多变化为一点的炁涌入齐无惑的体内,盘旋数周,方才提起手来,淡淡道:“……确切如此,太一的痕迹已经消散了。”
上清大道君道:“以吾之剑阵,太上之神通,兼以地脉之力,方才镇压。”
“怎么还会有残留的?”
清玉道人不置可否,只询问齐无惑的感受,而后略有沉思,淡淡道:“太上道友之神通,贫道自是相信,然而神通为诸身变化,乃具三十六洞,上下共七十二相,诸多变化玄妙,当与太一通。”
“齐无惑才刚刚得到此法咒,若是一个不小心的话,若被这太一之相反噬,也是不好;就算不会被反噬,有如此的大机缘,却不能够彻彻底底地发挥出来的话,不也是太过于可惜了吗?”
“且随吾去三十六天之上大罗天内,且自潜修百年,待得伱掌控【一】,这天地自有一番造化,彼时天地当有大变化,吾再放你出世人间,拨乱反正。”
太上当即抚须大笑道:“道友,道友,此言差矣。”
“无惑者,吾之弟子,修吾道法继吾绝学,既吾弟子,当是有吾亲自教导。”
清玉道人淡淡道:“他一身根基,是我大罗天玉京一脉的手段,自炁基,到学识,阵法,符箓,皆自我处习得,与我非师徒也,却也有师徒之实;敢问道友,除去了引他入门,传他绝学,又给过什么?”
“况有言之,曰,父不慈,子可弃之;君不君,臣可伐之。”
“君父如此,何况师乎?”
“况,天下之英才,皆有其时,若放任其随波而动,多有埋没者,不亦可惜?”
上清大道君额角抽了抽。
这是在指着鼻子骂了啊,你个老牛鼻子收了徒弟不教徒弟,不如我来!
老者抚须的动作微顿,无奈摇头。
清玉道人神色平和,清俊冷淡,语气稍有和缓,道:“况且,吾不是夺你师徒之名分,毕竟道友你收他为徒在先,你我相交,又岂会不知吾之心情?”
“将齐无惑给我。”
“我会亲自教导他。”
“名分上,则仍旧是太上玄微,如何?”
上清大道君微微抬眸,按着剑道:“哼,玉清的基础,又能如何,这小子能和太一争锋,最后决胜之招,乃是本座劫剑剑阵,更在吾之劫剑基础上,走出了自己的道路,自创劫剑之截,尔等两个。”
“一个只教导基础,一个只传给名分,而今在吾,乃是一道传承!”
“尔等可能与吾相比?”
“还是随我去天下游历,见诸多万物,吾剑气无双,知劫剑之一至于无穷无尽,岂不妙哉?”
太上微笑道:“是吾弟子。”
上清大道君尤为不满,道:“若非是那谛听做的好事,这弟子岂能到了你手中?”
他们的交谈只有他们三个才能听到,齐无惑都不知,只后土似乎察觉到什么,无奈微笑,将少年道人唤来,倒是坐视这事情发展,寻了个由头将齐无惑带入屋子里面,将这外面彻底交给三位道人,上清大道君的话语说出之后,清玉道人眸子微抬起,道:“谛听?”
“哈,你也不知道?!”
“且听我细细道来!”
上清大道君将谛听诸事都说出来,于是清玉道人眸子微抬,道:“原来如此。”
上清大道君往后面稍微仰了仰身子,双手一摊,道:“说来说去,大家不都是想要【择】英才而教导之吗?要我看来,因果因果,有因有果,既然今日之事,起源于谛听,索性去问个清楚——”
“当日选择了太上道友,或许是因为只太上道友在外游历耳。”
“今日,我三人皆在。”
“看他做什么选择!”
清玉道人淡淡道:“可。”
太上无奈地看着他们二者,清玉道人看一眼手中的杯盏,只人间小镇子里面的朴素物件,并不值钱水也只是山泉水沏茶,道人杯中尚有茶一滴,随意倾倒,茶水流转落下,落在地上。
正阴司幽冥之中的谛听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的眉心狂跳不已。
如果往日的性灵感知只是稍有变化的话,像是睡梦之中被人稍微推了一下。
那么现在的感觉就像是百万天兵天将在自己面前,穿着铠甲甲胄,手持兵戈,一起跳昊天破阵曲,那感觉,轰轰轰的,脑袋瓜都嗡嗡嗡的,谛听本来就是六界数的性灵敏锐,在这一瞬间被无上限地拔高了!
就连这寺庙外的枉死城之中厉鬼的交流都无比刺耳。
像是在自己耳畔呼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