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石书院大门不远处的树旁,停下一辆朴素的马车。
一个黑衣人从树下跳下,单膝跪地朝马车道:“殿下,季小姐上周楚茨的马车走了。”
淡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知道了,小十八呢”
黑衣人沉默一瞬:“回殿下,小十八……说要亲自给小七煮长寿面了。”
黑衣人脑袋疼,这小十八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稳重,孩子气重,但重情重义,今天是暗卫小七的生辰,小十八居然偷偷跑去给小七煮面。
魏辰歆的声音从马车响起,“小十八违抗命令,理应杖责三十,念其初二返院,改为扣其两个月的月俸。”
黑衣人低头:“谢殿下免杖之恩。”
“冬梅,”魏辰歆在马车里道,“五百两。”
驾车的冬梅:“是。”
她拿出五张一百两银票递给黑衣人,然后重新坐回马车装车夫。
如果不想暴露身份,她们外出都是魏辰歆坐马车,冬梅驾车,暗卫暗中保护。
魏辰歆:“这五百两是本宫给小七的贺礼,祝她生辰吉乐。”
黑衣人跪地磕头:“属下替小七谢殿下的赏赐。”
“冬梅,回府。”
马车里的魏辰歆靠着车板,抱着手炉眉头微蹙。
她是真的发烧了,头热,难受……
马车绕过找死的探子视线后,从长公主府的偏门入府。
冬梅扶着魏辰歆下马车,立马就发现了魏辰歆的异常:“殿下,您如今高烧,奴婢派人去喊李郎中过来为您医治。”
魏辰歆靠在冬梅身上点头。
一台步辇很快被抬了过来,扶着魏辰歆坐上步辇,平稳且快速地往主房走去。
明日大年三十,皇帝设下大宴,身为皇帝唯一嫡姐的魏辰歆,可不好缺席。
主房内,躺在床上的魏辰歆对冬梅道:“冬梅。”
冬梅走到床边应道:“殿下,奴婢在。”
魏辰歆望着顶上的床布,缓缓开口道:“本宫发烧一事,务必传进季人间耳朵里。”
冬梅点头:“是!”
冬梅要往外传消息时,却又被魏辰歆叫住,“在府门挂牌子,今日不见客。”
冬梅垂眸应道:“是。”
殿下果然喜欢上了那个小举人,她有什么本事,让殿下喜欢她
“叩叩”
“殿下,李郎中来了!”门外有侍女喊道,
“进。”
冬梅打开门,将李郎中迎了进来,跟小侍卫吩咐完,就连忙去伺候长公主了。
不过多时,长公主府大门挂上了个免客的牌子,然后静静地等着某个小举人的到来。
大魏朝的王城明里暗里都有着东贵西富南贫北贱的格局,皇宫居于中心,东边住着达官显贵,西边住着富商大贾,南北两处住着普通百姓。
周北楼经营着平安粮铺,家境殷实,再加上其妻子乃户部侍郎的嫡妹,在王城也算是叫得上名号,故而住在城西。
马车很快在周宅门口停下,周宅比姬眠所见过的长公主府小得多,是一处三进的院落,外院住着下人,内院则是主人家的居所。
马车停下,周楚茨率先跳了下去,姬眠跟在其后。
周楚茨在马车上简单跟姬眠说了一下她们两家的情况,就是当初季父在王城走商,某天英雄救美周南楼,周南楼后来喜欢上了季父,但因为周南楼身上有婚约,就想带着季父逃婚,被周家拦下,赔礼道歉的解除婚约后,季父和周南楼成婚,住在周家。一天,周南楼脚滑,不小心撞到了正怀着孕的周夫人,周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摔没了。周南楼内疚,留下所有钱财,带着季父南下,再没回过王城。
周宅门口站了一群人,前面站着主人一家,后面跟着仆人。
“大姐!”有一对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样子的龙凤胎男女朝周楚茨挥手道:“大姐,你带人回家了!是你的心上人吗”
周楚茨今年二十五,未婚,可把周家一家老小急死了,又因为她从未有过对象,还不知道她喜欢的是女子还是男子,故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有男有女,可周楚茨却偏偏一个也不去看,要么在古石书院教书,要么在家里睡大觉,对象一事是没希望了。
“不知道就闭嘴,尽嚷嚷个错话。”周楚茨瞥了自家亲弟弟妹妹一眼,骂道。
“阿茨,外人还在,你怎么跟弟弟妹妹说话的”周夫人闻言,小声斥责了周楚茨一番。
不过相比于其他人,周北楼今天的行为举止很异常,他居然大步走到姬眠身前,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姬眠抬眸,与周北楼对视。她发现周北楼眉眼之间,确实跟周南楼有点像,看来世人常说的“识子认父”一事是真的可行。
周北楼看着姬眠的脸,却是对周楚茨道:“阿茨,还不快跟我们介绍介绍你这位朋友。”
周楚茨在一旁耸肩道:“我想您猜出来了吧,她叫季人间,是新阳县天上村的,是今年南平省乡试第三名,现在入读古石书院,要参加明年的会试。”
“新阳县天上村,季人间!!”
周北楼还没开口,台阶上的周夫人一脸惊讶,大步走到姬眠的身前,仔细瞧了瞧她的脸,抓着周北楼激动道:“夫君,她是南楼的女儿!”
周北楼望着姬眠沉稳道:“令堂名唤周南楼”
姬眠点头:“是的。”
周北楼一直装沉稳的脸终究没忍住笑了起来,轻咳两声笑道:“我是你亲舅舅!你母亲是我唯一的妹妹!”
周北楼往街头望了一眼,疑惑道:“你母亲没跟你一同来王城吗”
姬眠沉默一瞬,垂眸摇头道:“抱歉,先母在一年前已经去世了。”
此话一出,不仅周北楼僵住了,所有人都僵住了,随后一脸担心地看着周北楼。
周北楼手指微颤,抓紧了自己的长袍:“怎么会,我家仆人阿富六月才去过新阳县他告诉我你们一家都过得很好啊……”
姬眠缓缓摇头,低声道:“先父四年前被山匪所杀,随后我跟母亲搬往天上村祖宅居住,母亲体弱,在搬到天上村的一年后,因病去世。”
姬眠决定将原身败尽家财的事隐瞒,不然,恐怕她会竖着下马车,横的躺回去。
“孩子,你一个人来王城的”周夫人看着姬眠,双眼充满了怜爱。
姬眠点头。
周北楼抓紧姬眠的手臂,抓着她往马车上走:“我现在就跟你去新阳县!”
“父亲!您冷静点!堂妹现在是举人,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您现在将她带回去,她如何参考”周楚茨皱眉对周北楼道。
周宅虽明面上是周北楼当家,但周楚茨向来懂事、明白事理,不过二十一就已经是二甲进士出身,虽舍官去古石书院任教,但她在家还是很有说话地位的。毕竟他们家,就只出了周楚茨这么一个进士。两个小的不中用,县试都过不了。但幸好生在周家,一辈子吃喝不愁。
周北楼闻言,瞬间顿住脚步,松开了姬眠的手,沉默了很久,才强忍伤心道:“孩子,以后周宅就是你的家,舅舅一家都是你的亲人!走,进府,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姬眠被推着走进周宅,周北楼在入门时,吩咐管家将府里那个欺骗他的家仆阿富先杖责三十,再拖去牙行贱卖掉。
如果不是他,周北楼也不会见不到周南楼的最后一眼!
姬眠的身世让众人怜惜,又因为她举人的身份,众人对她也是尊重有加。
姬眠在周宅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饭后堂弟堂妹周楚秉和周楚楚这一对双胞胎提起要带着初来王城的堂姐季人间去外边欣赏一下王城,在小心翼翼询问过嫡长姐周楚茨且得到了“滚远点”的回复后,三位初相识的堂姐弟妹一起出街了,身后跟着两名小侍。
两位弟妹对姬眠都很尊敬,带着她在京城四处游逛,在坐着马车路过长公主府时,姬眠撩开窗布望向雄伟磅礴的长公主大门,抿了抿唇。
倒是一旁的周楚楚也正好望着车窗,惊羡道:“人若能活成长公主那样,那真是三生有幸。也不知道长公主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我有没有机会……妻主要是长公主的话,我当妾也是可以的。”
“做梦,”坐在另一边的周楚秉毫不留情道,“你想当妾,先不说父亲、母亲以及长姐会不会将你的腿打断,就说人家长公主殿下,也是不可能看上你的,喜欢长公主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看上一个一无是处的你。”
周楚楚闻言,攥紧了拳头,咬牙深呼吸,最后忍无可忍,朝周楚秉扑了过去,“身为姐姐的我,要好好教你如何为人处事……”
龙凤胎在马车上打闹,姬眠一个人默默拿起苹果吃着,心情烦躁。
魏辰歆是万人迷吗怎么这么多人喜欢她情敌好多,乱花渐欲迷人眼,会不会是外面的野花太多太香,所以才忘了她这朵家花
姬眠越想越烦,最后将手中的苹果精准的掷到一旁的铜桶里,发出“哐当”响声,打闹的龙凤姐弟瞬间停止打闹,乖乖坐好。这是周楚茨多年训弟弟妹妹训出来的成果,十分会看人眼色。
姬眠心情郁闷,闭着眼睛靠着车板,整个马车瞬间安静下来,默默驶向她们要去的蜜饯铺子。
三人在蜜饯铺子下了马车。在买蜜饯时,听见身旁的客人议论纷纷。
“听说没,长公主病了,好似还病得挺严重,也不知怎么病的,什么时候才会好……”
“听说了,说是高烧不退,郎中去看时,长公主脸都烧红了,神志不清……”
“这么严重啊!”
“可不是嘛……”
正在买蜜饯的周楚楚竖起耳朵在听,边听还不停地用眼神示意周楚秉,周楚秉也往那两位客人方向靠,试图听到多一些消息。
两人都没发现,站在一旁的姬眠眉头紧紧皱起,双眸满是心疼。
原来娘子病了,还病得那么严重!她不但不知道,还埋怨娘子没在书院门口等她……该死,怎么就那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咔嚓——”盛装蜜饯的木勺被姬眠给折了。
周楚楚和周楚秉被吓了一跳:“堂姐,您怎么把勺子给折了手没事吧”
姬眠淡定地松开手中的木勺,微笑道:“是它本来就有问题,一碰就折,我手没事。”
一旁不再有人关注的两位客人,对视一眼,拿着装好的蜜饯去称重,随后付账离去,出了铺子就蹲守在蜜饯铺子两旁,监视着姬眠的一举一动。
蜜饯铺子里,姬眠装了一袋蜜饯后,对新认的堂弟妹道:“突然想起我有一位友人在王城,我还没去拜访。我现在去拜访友人,就不跟你们继续逛了。”
周楚楚问道:“堂姐,您何时回周宅”
姬眠摇头:“今夜我就在友人那边歇下吧,明日再回周宅。”说罢转身很快离去。
周楚楚冲着姬眠的背影大喊道:“堂姐,让小黑带您去找您友人吧!他对王城很熟!”
姬眠身影越来越远:“……不用,我会走。”
姬眠很快消失在两姐弟的视线里,周楚楚低头沉思,周楚秉则在精心挑选着自己喜欢吃的蜜饯。
“我们多买一点,明晚守岁吃。”周楚秉道。
周楚楚突然用力拍了周楚秉的胳膊一下,大喊道:“不对啊!”
“嘶……姐,你要我死啊,怕那么大力干嘛,手都被你拍青了!”
周楚楚不理周楚秉道惨叫,抓着他的胳膊问他:“堂姐不是说来王城后还未拜访过她的友人吗那她怎么知道怎么走还歇在友人家……”
周楚秉耸肩:“骗你的呗,或许见的不是有人,而是心上人所以藏着掩着不让我们知道!”
周楚楚眼睛亮起:“原来堂姐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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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一来生二来熟,姬眠一身夜行衣,熟练地翻过围墙避开所有护卫的视线,闯进了长公主府。
在姬眠翻进长公主府后,数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冒了出来,相视一笑,结伴去外面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