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道:“二两银子。”
原以为只需要几个铜板,一听要二两银子,大武整个人都愣了,但他只是略作犹豫,便一咬牙从鞋底摸出二两碎银递给老板,“喏!二两。”
他这一出把那个精瘦中年男人和王令都搞愣住了,换个正常人都断然不会答应,卖篾具的老板打量着这个身材高大壮实,长得又极为老实憨厚的汉子,心道,这人是真傻还是在逗我玩呢?看不出我在胡乱报价?
只有王令知道,大武不是傻,他就是太老实了,瞧着那小玩意儿觉得喜欢,也懂得没有强买强卖一说,人家给出价格,买卖全凭个人选择,为了哄小林子开心,他也是真舍得,二两银子是他两个月的月俸。
看着递到眼前的二两银子,老板一时不知该不该拿,求助式的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的王令。
王令好笑道:“大武,你帮我跑一趟西市的桂月楼,打一斤烧刀子回来。”
大武一听要给公子办事,连忙收起二两银子,进屋拿上酒壶奔西市而去。
见到手的二两银子就这么飞了,中年男人感到有些失望和后悔,要是刚才自己少一点犹豫,就能白挣二两银钱,一只老虎不过十个铜板而已,错过了一桩好买卖,令他哀叹不已。
“还杵在门口干嘛?进来把门带上。”王令道。
精瘦男子连哦了两声,挑着货架快步没入院门,院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脸上的市侩和笑脸尽数消失,卸下货架来到王令面前单膝下跪,谦卑道:“长歌影卫清风,参加大人!”
“找我何事?”王令直入主题道。
清风道:“不久前传来消息,京城来的使团明日便能抵达青州城,柔兆统领命我来告知大人,请您早作准备。”
“终于要来了吗?”他刚才还在念叨这事儿,没想到这就有消息了,看了一眼清风忽觉不对,王令问道:“柔兆叫你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吗?”
清风道:“还有一事,也是今天刚到的消息,京都来信,穆昭仪于前日不慎落入池水,薨了。”
“你说什么?!”王令惊得骤然起身,于他而言,这绝对算是一个噩耗。
使团明日抵达青州,就又传来穆昭仪的死讯,真有这么巧的事?王令问道:“确定是落水溺死的吗?”
“剧宫中眼线回报,负责验尸的嬷嬷已经查探过尸体,内外无损,无中毒痕迹,肺部充水,穆昭仪的确是溺亡的。”
王令听完脸色愈发难看,越是毫无痕迹,就越令人感到可疑,身为昭仪,不管走到哪身边都该有宫女服侍在侧,即便不小心落水入中,宫女就算不会水,也能及时叫人来救,偏偏直到她死后才被人发现。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娘娘,王令并没有多少同情和悲痛的情绪,只是她一死,就再难遏制东川候父子。
他刚刚利用穆昭仪掐住了卢佳磊的咽喉,本想等使团离去,自己禁足结束后可以试着能不能从卢愍身上再讹点其他好处,岂料在使团即将莅临青州的前一天,穆昭仪竟然死了?!
太诡异了?是卢愍和卢佳磊之中的一人干的?不,他们没有杀人的理由,费尽千辛万苦送入宫的女人,如今位列九嫔之一,若想保住这个秘密,他们应该把心思放在我身上,而不是去杀一个娘娘,芝麻和西瓜之间,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懂得选择哪个······王令暗暗思忖道。
诚如他所想的那般,不管是卢愍还是他儿子卢佳磊,都没有非杀穆昭仪不可的理由,如今明面上知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王令和那天负责送扳指的曹霜絮,真想保守秘密,目标都应该是他们两个,对他二人或拉拢或铲除,都是比杀掉穆昭仪更好的选择。
“柔兆统领可有其他指示?知不知道是谁做的?”王令沉声道。
清风道:“统领让您明日从容面对即可,至于是谁做的,统领没有明说,但属下当时有观察过统领的神情,他似是知道的样子。”
“他知道是谁干的?”王令眉毛一扬道。
“属下也只是猜测而已,另外还有一事,统领让我将这个交给您。”精瘦男子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
王令将信封拿在手里,上面写着:陆文东亲启。
“陆文东?这是谁啊?”王令诧异道。
清风立即介绍道:“陆文东乃是青州都指挥使,掌管青州兵权,先今正与咱景国大军汇聚一处,集结在青州边境,共同抵御北方蛮子。”
哦,是省军分区司令······王令当即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职务。
王令不解道:“那为何又要将这封信给我?”
“统领有交代,这封信必须由您亲自交到陆将军手中。”清风道。
“我?”王令更疑惑了,随即又问道:“眼下我连这小院都出不去,如何帮他送信?”
清风正色道:“属下不知,但统领必有其深意。”
王令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却也不再多问,知道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于是将信封收好。
传递消息的任务结束,清风挑起担子准备告辞,王令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留下。”
清风疑惑的回过头道:“大人,是说我吗?”
“我是让你把东西留下。”王令翻了个白眼道。
精瘦男人下意识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货架,知道这定然是对他先前要那二两银子的报复,原本还想出了这个院便去街上贩卖一圈,兴许还能赚几个酒钱儿,此时见王令不容置疑的目光投来,却又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清风心疼得脸皮直抽抽,见过抢金银的,也见过抢女人的,却是没见过抢篾具的,这货架上除了他娘的簸萁箩筐外,全都是小孩喜欢的小玩意儿,比如先前大武看上的小老虎,还有鸡鸭猪猴,每一个都是生动形象,全卖了也能赚个几两碎银,两颗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转了几圈后,清风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凑到王令跟前儿道:“大人,这个...您要是喜欢,我给您打个八折,您看如何?”
王令眉毛一横,露出恼意。
清风连忙作揖道:“大人恕罪,实在是家里的婆娘太过凶悍,要是见我东西没了,银钱却半文不多,定要以为我把赚来的钱送到窑姐儿的肚兜里了,大人行行好,少给点儿也行啊。”
看他语气悲切神情凄惨,也不知遭了怜月多少罪,仔细想来,那女人一脸横呲肉,膀大腰圆的,还真有点心疼眼前这个男人,王令问道:“那...你说几两合适?”
精瘦男人想了想,然后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头。
“二两?”王令觉得也不是很多,自己这里刚好有一些曹庸送来的碎银子,是作为小院日常开销用的。
他刚要伸手去摸钱袋,却听清风讪笑道:“大人,是...是二十两。”
王令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吱——
“哎呦!”
哐——!
精瘦男人被扔了出来,王令毫不客气的关上了院门,看着紧闭的院门,清风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三十五六岁的人了,身子骨又不行,摔着一下子还是挺疼的。
送走清风后,王令从货架上拿起一只竹编小鸡,一边把玩一边思考明日该如何应对,使团是针对曹庸来的,顶多是把自己当作突破口,真正麻烦的还是东川候,如今穆昭仪已死,又该如何应对呢?
正当他苦思对策之际,院门又一次被人敲响。
大武应该不会这么快,难道是玉芳姐和小林子回来了······?他起身去开院门,打开门的那一刻,看到一张许久未见的面孔。
他怔怔出神道:“曹大人?”
“近日太过繁忙,自你回来以后,都没能抽身过来看望,今日难得有空,方便进去说话吗?”曹庸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儒雅,只是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