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泰捷说的不错,用救出胤缇的名义袭击翠螺山确实是马仲英的心理战术,也是马仲英的阳谋,翠螺山守将既然是大清的官,那大清皇帝的皇长子在你面前,你救还是不救?不救,将来很可能会因为此事丢官罢爵,救了,那就是一世的荣华富贵,马仲英相信面对区区两百人的八旗兵,守山清军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明珠脸色铁青,他拼命地抬头朝山上看去,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希望山上的守军会将这帮满洲兵和假的胤缇全部诛杀,可翠螺山守将胡守义却如马仲英预想的那样慌了手脚,打也不是,不打也是不是,胤缇是皇长子,真死在自己手下,那不光自己的性命不得保全,全家老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可若是这帮满洲兵是贼寇假扮,那岂不是纵虎上山?
胡守义犹豫不决,池州游击于大志却不这么想,他道:“左右这伙满洲人不多,可放近点再说,若真是满洲大兵和皇长子,咱们将他救下,那可是大功一件,现在贼寇的追兵才到山脚,如果这伙人是贼寇假扮,咱们又不是来不及把他们消灭。”
听了于大志的建议,胡守义有些心动,他是胡茂祯的次子,这辈子想袭爵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能救回皇长子胤缇的话,那可就是天大的功劳,封个爵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不过这山下的皇长子到底是真还是假呢?
现在不光胡守义自个拿不定主意,山上的那些个清廷官将也是一个个不知道如何是好。
战阵之上,胜败只在一瞬之间,又岂是能分心的,就在翠螺山守军犹豫不决的时候,自称自己是满洲兵的那支无名军队已然冲到了清军布置在翠螺山的防线前,这些兵丁一个个提着刀,口中伊伊呀呀呼喝着满洲话,发了疯一般往山上爬,很快就冲到了山上设防的绿营兵的攻击范围内。
“胡大人,他们说的好像是满洲话……!”
“大人,为首的那个人手上好像还抱了一个孩子,小的好像看到他脑后还有辫子,难不成他们真是大阿哥。”
防守翠螺山的池州绿营都傻眼了,没吃过猪肉,可这不代表没见过猪跑,在大清当兵这么多年,满洲话他们还是听的懂的,一想到眼前的孩子可能就是大清皇子,守山的绿营兵们哪里敢攻击,一个个朝身边的千总、把总看去,那些清军将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拿眼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胡守义,要是下面真是皇长子,万一误伤了,谁吃罪的起。
见山上的守军都傻傻地愣在哪里,抱着“皇长子”的阿尔巴精神大振,一边跑一边呼喝着:“山上的汉狗听着,咱们好不容易救回了皇长子,尔等还不让开,若是皇长子有什么好歹,老子一个个活剐了你们。”
“传令各部,只许杀伤跟在八旗兵身后进的贼寇,万不可攻击满洲人,谁他娘的误伤人命,老子扒了他的皮。”
在所谓满洲兵跨过泥墙前的壕沟时,胡守义终于下定决心,因为从这个视角,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兵脑后都留着辫子,他相信即便是这些人是被贼寇逼迫的,但只要他们进了防线,肯定会重新投靠大清的,哪怕为首的那个满洲人手上不是抱的大皇子,但一次性救出这么多满洲大爷也是大功一件。
副将大人下了令,底下的那些个营兵自然不敢动手,就这样任凭着这群满洲兵冲到通往防线的寨门前,然后一股脑地撞了进来,胡守义刚欲带人上前询问,谁曾想那些满洲兵却恶狠狠地举起了长刀在防线内疯狂地砍杀起来。
为首的那个将领模样的满洲兵更是把所谓的“皇长子”随手往地上一摔,面目狰狞地喝道:“本将是正蓝旗满洲都统阿尔巴是也,尔等若是早降,还能保全性命,若不然,全都得死。”
面对满洲兵的突袭,翠螺山的防线内乱成一团,守山的绿营兵都懵了,这伙人明明都是真正的满洲兵,就算是明军逼迫,现在也算是逃出升天了,如何还替贼寇卖命。
这帮冲上山来的满洲兵,都是在开建出卖过彰泰的正蓝旗所属的八旗兵,为首的不是别人,还真是正蓝旗都统阿尔巴,他抱着的那个小孩却是侥幸没有被充做炮灰的言从年。
现在言从年很慌,本来在杭州满城,他是被潘学忠单独甄选出来的未满十岁的八旗旗丁之一,在解送南都后,却没有得到马仲英的赦免,而是被充做炮灰被押到了采石前线来了。
这些日子,他已经看到了无数的同伴死在了这道山岭上,但他却不敢去恨那些把他们推上战场的汉人,因为那些手握屠刀的汉人实在令他恐惧,他只敢把仇恨的种子放到山上的清军身上,他恨清军为什么不放他的同伴上山,为什么对他们痛下杀手。
阿尔巴也发了狠,他今年才三十四岁,他还有大好的人生,还有在南都的妻儿子女,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自己的家小,他必须奋勇上前,坚持到后军上山,况且攻山之前,楚王殿下也曾保证过,只能能破开翠螺山防线,那他老人家就会封自己一个爵位,将来还能封妻荫子,世代相传。
“快,快……杀光他们!”
胡守义又惊又怒,他虽然不明白满洲兵为什么甘心为长毛贼寇效命,但现在已经顾不得了,他必须要抢在明贼主力上山前,将这伙满洲兵解决掉,否则翠螺山今天就会易守。
但他的挣扎却为时已晚,因为后队的楚军已经借着清军混乱的机会冲过了壕沟,李汉明和陈文佳也发了狠,毕竟被一座山岭挡了二十几日,又折了两千余兵马,还劳动楚王殿下亲征,才好不容易有了破山的机会,这个时候自然要奋勇当先,报仇雪恨了。
随着楚军主力跃过泥墙,翠螺山上的的绿营兵终于崩溃,这伙满洲兵太狠了,完全是不要命地在已方防线内乱砍乱杀,短兵相博,哪怕死了一大半,还依然在壕沟内往来冲突。
“大人退吧,咱们退到江上的木城,有水师扼守住长江水道,贼寇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看到楚军主力杀到,池州游击于大志心知事不可为,只得一边拖住浑身染血的胡守义,一边指挥着自己的亲卫交替掩护,保护自己和胡守义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