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间水气氤氲,雾蒙蒙的倒似是琼玉洒下的银辉,莹白又温婉。
许是避讳着方鹤川到底是在外头的,苏婳婳先头下浴桶时并不曾将衣衫褪去,可待洗净了要起身时,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浴桶里头的水早将衣衫缎发皆浸湿了,便是不曾脱,待起身也与褪光了无甚差别。
苏婳婳抬眸瞧了瞧正摆在一旁木施上头用来换的衣衫,想了想,便干脆抱膝缩在浴桶里,掐诀将身上的衣衫皆褪去了,但浴桶上头还弥漫着灰白的热气,故而苏婳婳面上倒也不曾有讪讪之意。
透过微微泛起层层涟漪的水,映入眼帘的便是如雨后凝珠一般的肌肤,细白绵软,可再往下瞧,便能瞧见胸腹间竟是满目疮痍。
虽说妖物姿容艳丽,与上界修道之人一样,待修出内丹时容貌便停滞在了那一刻,若在人界,苏婳婳瞧着也不过是才刚及笄的年岁,可身上却有那样多骇人的伤口,斑驳得纵横在她腻白的身子上,还皆是才刚长出粉嫩的新肉,分明是不久前的新伤。
苏婳婳仿佛丝毫不觉,待在浴桶中又略泡了泡,便掐诀撩起那木施上头挂着的衣衫,随后起身穿衣,一气呵成。
只是,那衣衫竟是衍天宗修士的,皦玉坠霜地,与江逾白身上所着的月白不同。
因着是男子穿的,于苏婳婳身上穿来委实宽大许多,遂掐诀,衣衫骤然变得合身非常。
苏婳婳才刚从热水中出来,面上凝了一层因着久泡也泛起的韶粉,鼻腻鹅脂,身上的衣衫得勾勒着苏婳婳的身形,到底是仙门大宗,便是普普通通修士穿的,亦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仙气,将苏婳婳本就艳丽明媚的面庞衬得如春日里枝丫上头最嫩的一朵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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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与方鹤川商讨出了如何夺缚魂灯,苏婳婳便再也不胡乱跑了,每日皆是化出原型,藏在方鹤川的袖襟中。
小心翼翼敛了妖气,白日里跟着方鹤川去听课修习,几日下来倒也不曾被发现。
这日课业结束,方鹤川又早早回了屋子,待听着外头无多动静,才将苏婳婳从衣襟中放出来。
苏婳婳化出人形,遂将今日听来的上界修道的法子细细回忆又好好揣摩了一遍,而后打坐修炼运气,这几日下来,修为已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每每苏婳婳专心致志时,方鹤川便好整以暇得坐在一旁,要么嗑瓜子,要么自己与自己对弈下棋。
方鹤川生来很是尊贵,一双手想来不曾干过什么活计,不同于一般的富贵人家,连带着如今食指与拇指相叩嚯开瓜子壳的模样都有一股金贵又自矜的劲儿。
衍天宗之人大多已学会辟谷,除开一些道行相对浅薄的修士,已无多人需要按时用吃食了,而衍天宗那本就无多烟火气的小厨房里头,自然也没有瓜子这样零碎的吃食,这原是方鹤川从人界来时带过来的,眼下两指一叩,磕起来“咯、咯、咯”的,一颗接着一颗,声音很有节奏。
这几天下来,苏婳婳便有些不耐。
“方小侯爷。”
这不是苏婳婳头回这么唤他,自从那晚方鹤川表明态度要让苏婳婳用他的身子后,便再也不会连名带姓得唤他,心情好时,唤的是“小侯爷”,心情不大好时,唤的便是“方小侯爷”,几日下来,方鹤川已然将喜形皆于色的苏婳婳的心境摸了个七八分。
故而眼下方鹤川闻言,手中随即一停,那刚嚯开一个口子的瓜子顺势便放在了茶盘之上,坐起身,朝苏婳婳望去,见着她亦正朝他看着,心弦一拨,唇角一勾,遂捻了二指将那碟子放满了瓜子仁的茶盘端起,横臂伸出去,置于苏婳婳面前,启唇笑道。
“我当你们做妖的是不用吃的,尝一尝香着呢。”
衍天宗的吃食很清淡,换了寻常人上来,莫说一叠瓜子,便是二两霉豆腐闻起来也是香的。
苏婳婳拿眼睥了那碟子瓜子仁,一颗颗白胖胖圆馥馥,皆是方才方鹤川剥下的,也不知他是什么习惯,惯喜欢剥好一碟子一口闷了,继而又是一碟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方鹤川见着苏婳婳不动,只当她心有讪讪焉,复道,“才剥的,从前在府里,皆是旁人剥给我,哪有我剥给旁人的,今日就当是我伺候你一回。”
方鹤川面上噙着笑,如今两人说话都是轻而又轻,生怕外头在不留心的时候有人走过,若被人听见了,那便是旁生出的枝节,故而如今方鹤川那满是笑意的声音,让苏婳婳听来,倒是莫名的温良和悦。
他无灵根,除开先头为着救她而听了些课业,这几日便皆是混日子一般,苏婳婳委实想不通,他这样的,先头花了好多的气力寻老道替他收妖就为着上衍天宗来,如今来了却也不过尔尔,倒是一副好像来上界皆是为着她取缚魂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