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犹如潺潺流水传出宴客厅去。
琴曲舒而展、缓如泉,像是远客旅者正在寻找归处。
而后好似又有扣门之声从琴弦中发出,像是旅者已找到了寻访之所。
一时间,琴音脆细,清爽如珠,又有欢声笑语,言声和畅。
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在正门口相叙旧情谊。
严真祁之前并没听过这首琴曲,但这并不妨碍他细品其中的意境。
但那刘永铭好似没打算真让他听琴。
刘永铭言道:“还请严小侯爷品菜。”
“好好好。”严真祁此时才将目光从珏瑶姑娘的脸上收回,看着案面上的两道菜,而后优雅地拿起了筷子。
刘永铭又道:“此道菜名曰宾至如归。语出左传,宾至如归,无宁灾患,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故此道菜以去燥去湿为要。左品为薏米补温粥,右品为鱼翅鸡蛋羹。此为前菜,舒缓合胃之用,还请品尝。”
严真祁连忙拿起一边的调羹浅尝了一下那碗鱼翅羹,只这一口便让他连连叫绝。
严真祁叹道:“曲好,好酒,好菜!我西域荒芜,想要品到这口鱼翅羹却是十分不易的。”
刘永铭说:“其实关中想要弄点海货亦是不易,得派专人去海边采买方行呀。”
“那是呀,若是能殖货贯通,那该有多好呀!这道薏米补温粥想来也不是凡品吧?”
刘永铭轻笑了一声,因为这里面是有所典故的。
其实这品菜就是一般的薏米补温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前菜和胃,真用不上太高档的食材。
柳先开此时言道:“不。就是一般的凡品,没有贵重之物。阴阳调和是天地正理,男女并济是持家之道,臣君相扶是立国之本。不因有贵贱之分!鱼翅当得、薏米亦当得!”
“哦!”严真祁连忙点起了头来。
柳先开问道:“严小侯爷可知六爷为何上这道薏米之粥?”
“不知也。”
“可知薏苡明珠之典故?”
“还请柳先生言之。”
“强汉名将马援征战岭南之时,每经郡县必缮治城郭,修渠灌溉,造福于百姓。时军中多有疫亡者,当地百姓念马将军神威恩泽,进献薏米,以治瘴气之毒。马将军回朝之时,觉其之效,便带了几车薏米回来。”
“后来呢?”
“马将军亡故之后,朝中有人诋毁马将军屠戮百姓、搜刮民膏,指薏米为珍珠,使马将军死后无以安葬,妻儿蒙冤。后朝经上书诉冤,廷终终觉,言使马将军安葬于冢。”
“原来如此!”
柳先开接说道:“时人为免牵连而耻于开口,此马将军盖世神功而被掩于草灰之中。六爷安排此道菜品,严小侯爷可知深意?”
“哦!”严真祁点得连连点头。
薏苡明珠虽然是冤曲的意思,但此时,它更代表着另一个意义。
那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柳先开与严真祁说着典故之时,门子从外面悄悄地走进来。
那门子看一眼珏瑶姑娘,原本是想在向珏瑶姑娘汇报的。
但珏瑶姑娘现在在场地中间抚琴,自己哪里真能走上前去打断抚琴。
正此时刘永铭却是看了过来。
门子无奈,只得走到刘永铭身边,在刘永铭的耳中言语了几句。
刘永铭啧了一声,脸上满是不爽。
严真祁听完柳先开的讲解,看向了刘永铭。
他对刘永铭拱手说道:“功如马援,亦是难免被人构陷,家父亦然也。殿下上此道菜品,想来是深知家父之忠勇,不信他人所言!殿下真是有心了。”
刘永铭笑道:“你即知矣,便不必多说。严征西远在西域,朝廷好事之臣难免有所偏颇,只要本王在朝一日,必为严征西辩白!”
“多谢殿下!”
刘永铭又道:“严小侯爷还请饮酒吃菜,刚刚外面有点事情,本王出去处置一下。”
“殿下有要事即去吧,这里有柳先生坐陪,不于败兴。且我还得向柳先生讨教一些文理典故呢!”
“严小侯爷先行品琴吃酒,本王去去就来。”
刘永铭说完便起身向着外面而去。
严真祁一见刘永铭走了,那身上如释重负。
他对对面的柳先开笑道:“都说殿下是混世阎罗,原以为是那种不羁之感,想来与常人无异。却不想在他前面我却始终有种紧迫之感,像是……像是神佛现临一般,不敢做作,不敢胡言。果有宗王之气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