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门街之第四街之北,
大理寺,
长安净街关城门的暮鼓还在咚咚的响着,武怀玉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卿孙伏伽依然还在衙中,今晚可能还得加班。
“廷尉,武相公来了。”一名幕僚进来禀告。
孙伏伽点头,“来的好快。”
他从案上抬起头来,放下手中案卷,揉着脑袋,有点头痛,起身却迎接。
他跟武怀玉之前也有过接触,觉得他人还不错,之前议订贞观律时,武怀玉提的不少建议,他还十分赞同。
门外,武怀玉正过来。
“棘卿!”武怀玉叉手行礼,
“令公。”孙伏伽还礼。
武怀玉开门见山,“我想来见下我苏师兄,他人在哪?”
“人就在大理狱中,”孙伏伽犹豫了下,还是亲自带武怀玉去看苏烈,
“多谢棘卿。”
孙伏伽笑笑,他跟武怀玉有类似的小吏出身,老家河北清河,年少好学,后来为地方小吏,在隋末的动荡中,后来还考中进士,几经提拔,成为京城万年县法曹。
改朝换代,他还又参加武德科举,还一举夺得状元,之后连上三折,直谏皇帝,针砭时政,李渊提拔他为治书侍御史。
武怀玉是三原县捉钱令史出身,两人出身都卑微,在重门第出身的隋唐,这样的出身甚至经常会让别人嘲讽,可武怀玉的才干却是极让孙伏伽佩服的。
当然,苏烈跟侯君集这事,孙伏伽其实也挺同情老乡苏烈的。
大理寺狱就在大理寺衙中,地方不大,不过小小大理寺狱内,却又还分了几个不同的牢狱,有男狱也有女狱,甚至贵贱还要分开。
苏烈被关在三品院,
也俗称贵院,三品以上亲贵犯罪下大理狱,都先关押在此,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这些在唐朝号称亲贵,就算犯罪,也是要优待的,可以八议之议贵。
孙伏伽引着怀玉到三品院,其实就是在大理寺衙后面一个院子,根本没有半点监狱的阴森恐怖。
院落三进,房舍多间,
进门,发现苏烈在庭院树下喝酒,有酒有肉,甚至还有随从服侍,倒是好不自在的样子,甚至身上也没换囚衣,仍是穿着今天要去右屯卫衙时的紫袍玉带。
“师兄!”武怀玉喊。
苏烈扭头,“二郎怎么来了?”
庭院中,一棵高大的棘树枝繁叶茂,树干粗黑弯曲,全身是刺的棘树也叫酸枣树,这是大理寺中处处可见的树,
周礼记载,树立九棘树以为卿大夫位置,大司寇在棘树下听政,后来特指大理寺为棘寺,称大理寺卿为棘卿,内赤外刺。
“师兄可还好?”
武怀玉来到棘树下,
“坐,陪我喝两杯。”苏烈有几分醉意。
孙伏伽站在一边棘树下,只是静静坐陪,也没一起说话。
“师兄,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李义府跟他说了事情经过,他还是特意赶来,想听听当事人苏烈的说法,明日一早殿上宰相与三司会审此事,他得心中有底。
苏烈端起酒杯,一口喝光杯中酒,
长叹一声气,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侯君集故意杖杀我儿,我一怒之下痛揍了他。”
“今日被打死的苏旺,二郎你也见过的。”
“是苏旺?”
武怀玉认识苏旺,一个高大勇猛的年轻人,比怀玉还大点,他原本是个流民中快饿死的孤儿,父母家人都饿死了,后来苏烈给了他一个饼子活了命。
之后留到苏烈庄子上,那年他才十岁,是大业十二年。这年苏定方去投了窦建德,他们先假降涿郡通守郭绚,然后率七千精锐突袭郭绚万人,斩杀郭绚,大败隋军。
那一战,苏旺跟着苏烈上了战场,还抢了几匹马,之后又跟苏烈一起随窦建德击败杨义臣、薛世雄等,
“苏旺十岁跟着我,今年是第十五个年头了,从牵马的仆从,再到部曲亲兵,再到收为义儿,忠心耿耿,战场上还为我挡过刀枪,数次救过我命,
这次北伐突厥,白道川一战,苏旺也是一马当先冲锋,奔袭碛口,苏旺仍是前锋,追入大漠,他也是三百骑之一。”
苏烈越说越恨。
“苏旺为大唐也是立下赫赫战功,行营记功,勋簿拟勋七转,跟我来长安朝天子,结果却死在长安街上,被侯君集活活杖杀,这还有天理吗?”
武怀玉也没想到死的是苏旺。
苏旺不仅是苏烈的义儿,他也还是有武职在身的,从八品的旅帅。等朝廷勋封赏赐下来,以苏旺北伐之功,起码可以升为从七的校尉。
这在长安城,确实不起眼的小校,但也是一个武官,又不是奴隶仆役,侯君集居然直接杖杀当街。
“苏旺又没有纵马长安大街,更没有故意冲撞宰相仪仗,他只是为了救即将被惊马贱踏的百姓而已,”
苏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