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昌抿着微凉的茶水,微微停顿后,继续讲道:“你大哥自幼乖巧懂事,从不让我们操心。他六岁那年,同样参加了感灵仪式,检测结果是木属性亲和度84,是那一年所有人中最高的。”
徐平昌眼中泛起回忆:“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我和你母亲是有多么的兴奋。52的灵气亲和度,不过勉强是同龄人的前列,就让我娶到了你的母亲,从渔民的儿子,摇身一变成为辑贼司的正式捕快,还将我的父母一并接到了平辅城。而你大哥同辈第一的、高达84的灵气亲和度,又会把我们家、把他自己,带到一个怎样的高度?我和你母亲这般畅想着。”
“你大哥也确实没有让我们失望。我用了整整八年,才在离开道盟学院的前夕突破到启灵期,而你大哥只用了六年,十二岁就成功突破。”徐平昌眼中的回忆之色已经毫不遮掩,“我三十九岁那年,你大哥才十四岁,却和我同一年突破到了凝魂期。”
听到这里,徐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一时察觉不出。徐平昌看着他疑惑的神色,问道:“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你大哥突破到启灵期用了六年,突破到更高的凝魂期却只用了两年?”
徐靖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
“这些等你进了道盟学院就会知道了,你现在只需要知道,对于灵气亲和度高的人来说,在养气期所停留的时间,往往会比在启灵期更久。”徐平昌顿了顿,继续讲道:“你大哥突破的第二年,便是道盟大比。”
“所谓道盟大比,就是常崶域境内三大王朝,所有的道盟学院联合起来举办的一个比试,每隔两年举办一次,只有在十六岁之前突破到凝魂期的道盟学院学子,才能够参加。道盟学院的修行,只到凝魂期,唯有在大比期间表现出色的年轻才俊,才能够加入各大修仙宗门,得到更高境界的修炼之法。”
“以你大哥的天赋,自然在大比中表现不俗,很顺利地就加入了宗门。而当时,我也正好因为突破到凝魂期,被晋升为平辅城东城的一区捕头。如此双喜临门,当时的我,足以称得上是‘意气风发’。”
“之后没过多久,你大哥就离开了平辅城,前往宗门修行。不过半年的功夫,道盟学院就送来了你大哥的一封信,信里说,他成功的突破到了筑基期。”说到这里,徐平昌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筑基期啊,整个平辅城加起来都不到三十人的筑基期,我这一生都大概无法达到的筑基期!你大哥这时候还不到十六岁!收到信的那天晚上,我同你母亲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
“那之后,他每年都会通过道盟学院,往家里送一封信回来。你大哥二十三岁那年,他信里告诉我们,他突破到了金丹期,金丹期啊!”徐平昌说着,竟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靖儿,你知道吗,整个平辅城,只有平辅城城主和道盟学院院长是金丹期!这个境界离我们太远,远到我和你母亲甚至无法想象我们家将会拥有怎样的未来......”
“可出身具皆平凡的我们二人,一生都局限于这小小平辅城的我们二人,在竭尽所能地想象着那风光时,又如何知道那风光下的危险呢?”
“你大哥二十八岁那年,他信里又告诉我们,他找到了自己的道侣,还说再过几年,就带着她回来看望我们。”徐平昌的声音渐渐无力,“于是,我和你母亲就这样期待着,一年、两年.、三年.....等待仿佛没有了尽头,你大哥始终没有回来,甚至就连往常一年一封的信函都不再送来。渐渐的,期待慢慢消散,我们逐渐感到不安,开始担忧起来。可我不过是凝魂期修为,你母亲当时甚至只有启灵期,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只能继续等待......”
徐靖看着父亲逐渐泛红的眼眶,心中渐渐有了预料,却也只能沉默不语,听徐平昌继续讲道:
“这一等,就是七年,直到那一天。”
“我现在仍旧记得那一天,7617年11季6旬7日。”徐平昌的眼神早已虚幻,仿佛那日的场景正在他眼前重现一般,“那天下着雪,很大很大的雪,下了一整天,一直下到很深很深的夜里。正当我和你母亲准备安歇时,下人却突然来报,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抱着一柄断剑站在正门前。”
“我当时没来由的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匆忙和你母亲一起赶到正门。”
“当下人打开大门之后,那女子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走到我们二人面前,缓缓跪下,将那断剑捧起,唤了一声‘爹娘’。”
徐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一字可讲。
“除此之外,那女子什么都没有说,又仿佛将一切都说尽了。”
“你母亲承受不住,当场便昏死了过去。我也仿佛失了魂一般,如今竟也记不起当时是如何招待你大嫂的,只记得她第二日便离去了。”
“过了数旬,我和你母亲才算是接受了你大哥去世这件事。又过了数日,你大嫂竟又回来了,或者说,她一直停留在平辅城,之前不见,只是怕再刺激到我们罢了。”
“她还说,她进了平辅城的道盟学院,如果我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直接去道盟学院寻她。”
“第二天,我便从小小的一介捕头,直接被任命为辑贼司副司主。要不是北辰律明确规定一城辑贼司司主必须至少是筑基期修为,我甚至可能直接成为辑贼司司主,而这,仅仅是因为城主知道了我们家和你大嫂的关系。”徐平昌缓缓说道,“这便是金丹期修士,可你大哥他......”却是就此不再言语了。
徐靖等了半响,见徐平昌心绪逐渐平复,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爹,大哥他究竟是如何......”
“你大嫂只说了,你大哥是战死的,其余的却都说不便同我们讲。”徐平昌不由得苦笑,“所以,他为何而战,又是如何战死的,我们一概不知......”
“你大哥他,走得太高、太远了,高得我们看不见他的背影,远得只归来一柄断剑。”
徐平昌缓缓伸出手,抚上徐靖地头:“这就是你大哥的故事,这就是你从未见过你大哥的原因。还有你三哥,”徐平昌问徐靖道:“还记得你之前有一次问我,为何你李姨娘总是闷闷不乐吗?”
徐靖想起那个平日里忧愁萦绕眉眼的李姨娘,点了点头。
“李姨娘便是你三哥的生母。你三哥的灵气亲和度是71,同样在道盟大比上拜入宗门。曾经他也是每年写一封家书回来,可从三年前开始,来信就断了,和你大哥当初一模一样。”徐平昌满怀担忧地叹气道。
“你李姨娘怕,怕你三哥步你大哥的后尘。”徐平昌顿了顿,“你娘也怕……所以她一直期望着你不要通过感灵仪式,至少至少,天赋不要太好,可是你……”
徐平昌注视着徐靖的眼睛:“靖儿,那高处的风光,我们仅仅只得窥一眼;可那风光下的危险,却已经给我们家带来了太多的伤痛。”
“靖儿,你的聪慧,比你大哥更甚,自幼便有自己的想法,很早之前,你就开始向我和你母亲打听修行一事。”徐平昌沉默着,半响才继续说道,“所以,你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我也就不再多言了。”
徐靖只能沉默以对,两人间的空气就这样沉寂了下去。
“好了,去看看你母亲吧。她应该在你房间背后的那间屋内,那原本是,你大哥住的地方。”徐平昌挥了挥手,对徐靖说道。
“是,孩儿告退。”徐靖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