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钩字体,近两年内就不要用了。”阿措将青藤纸收好,看了他一眼,认真嘱咐了几句。
杨琳不笨,却并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他好像只是给她写了一篇不算成功的青词绿章而已,这能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麓山寺传来悠扬的钟声。
阿措跟着烧香拜佛的民众一块走入麓山寺,见着几个身着青衣的僧人,学着人们的样子,合什向师父们问好。
麓山寺的大雄宝殿中,面阔七间,进深六间,重檐歇顶,佛台供奉释迦牟尼佛三身佛像,庄重至极。她站在那里,看着佛像周身涂金抹漆,宝络珠华,深深凝视。
佛陀的法相变化万端,不禁使人生出敬畏敬仰之心。但在最开始佛陀的含义是被一个法轮、一棵菩提树或是大脚印来代替,并不是如今涂金抹粉的模样,他有生有死,在千年前只是一个智慧通达的人而已。
她背地里跟许多人打听过云生大师的性情,据说云生大师佛理坚深,只沉迷于“如何是佛”的问题,不可自拔,那么是有什么样的神迹可以让他动尘俗之念,打破生死之关,出门看上一眼呢。
大雄宝殿的三世佛又有以过去、未来、现在为三世的,名\"竖三世佛\",她跟着香众跪拜三次。
——
在柔玄镇的场景一幕幕显现。
“你是个聪慧多智的孩子,你随我入京,我还能撑得住一口气到京都,我们去找大学士孟盛高。你换名成我的侄儿,他念当年的旧情,定会照拂你。你先到京外的水月道观去当个小道士,完后等新皇登基以后,你就学着那个李思茂去接近皇帝,到时候你把他踩在脚底下,就像他之前踩为师这般。咱们教他受尽我当年的苦楚!”
“孩子,你跟我走吧!你在柔玄镇中永无出头之日。你进京以后,想要荣华富贵那也好办,新任皇帝也迷恋道术,你隐居深山后身价倍增,自有一日会受到白玉京上下的热捧礼遇,名利双收。”
她暗暗苦笑,这些都是黄芳说给白明简听的,她其实没有任何责任的。
她记得,当时她很是激愤,教训黄老头说道。“人生际遇不可琢磨。老爷子你对人对事应当一片真心。”
黄芳留给她的只是那一句。
“好好活着,你们都好好活着!””
她跪拜第一次。她拜的是现在,他们好好活着的现在。
从柔玄镇到岳麓山,她每每握着玉蝉,想起黄芳护着他们从屋子离开的欣然和决绝,他的那些愤恨之语,她一次都没有想起来过。
“对人对事应当一片真心”最后竟然应在了自己身上。她应诺给韩冰的是一条危险之路,她放弃的是安稳和安,有违她身为生存主义者的原则和初衷。
可是为什么还是答应了呢。
“白明简太傻了,想要活得堂堂正正,活得恩当必报,想要把别人给他的好都还给人家。有一天,他或许报得起朱家的千里认亲,抵得起韩冰的一掷千金,却唯独报不起这一桩血海深仇。”
这些天里,韩冰在她身上投入的越大,就使得她越害怕,这些事情要让白明简做来是个什么样子。
血是用血来偿的。
她跪拜第二次。她拜的是未来,她无法预计的未来。
阿措望着闭眼阖目的大佛像,轻轻许愿。“我想再努把力,护着那孩子长大。”失眠症消失了,讥讽的声音在心底消失了,但那些疤痕还在,穿越根本不是重头再来,哪怕来到异世也不是,她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她22岁那年秋天,兴冲冲地带着爸妈和妹妹到陕南自驾游,一场车祸,她丢了她的家人,她的所有。
她拿活着当做惩罚。
魂去魂返,阴错阳差之际,白明简的那句话正中她的心房。“你既说了我是你的,你可拿好了,别再将我丢下了。”
大雄宝殿的三世佛以过去、未来、现在为三世,她望着大殿上的佛像,似是终于有了面对错误的勇气。
她跪拜第三次。她拜的是过去,她最想回到的过去。
“白明简好好长大了,我就有资格想念我的亲人了。”她在白明简面前忍着没有流下的泪水,在这里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