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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夜灯初上,张监院领着岳麓书院学生一行人来到提督学政叶润青的行辕赴宴,所谓提督学政是朝廷委派到各府主持学校政令及院试,并督察各地学官的官员,巡历所到的地方,要察看师儒的优劣,生员是否勤学上进。
这位朝廷大员喜好风雅,行辕设在潇湘府的一处园林之内,楼阁如云,泉水淙淙,亭舍巧致,他到来之日遍请当地文人雅士,地方官学学子,听说岳麓书院学生到此游学,也将帖子递在了张监院的手上。
张监院带着岳麓书院学生十五人尽数出席,杨琳生在官宦人家,京城繁华之地,然而这位叶大人酒席之前的茶果细点,不仅白明简认不得,他也不能部识得,不由啧啧称奇。他指着竹节引水,花木青草,悄声与白明简说道:“我在白玉京的爷爷都没有他的排场大。”
在筵席上,地方官学的优秀学子也都在场,同仇敌忾地望着岳麓书院的十五人,显然在诗词文章都较量过一番,并没有很服气。曹文贺瞧着那些人多数都在看白明简,心中不平,他问冯少敏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都不如白明简吗?”
他的扇子扇的快极了。
冯少敏掩嘴笑道:“这些呆鹅,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白明简刚过了县试,便认为他是咱们之中最差的那个。他们想要以弱胜强,自然要在咱们的最短处下手,一会等着瞧吧。”他脸上众彩纷呈,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话使得曹文贺甚是无语,他看了白明简一眼,白明简果然又是低头入定,话说白明简除了和杨琳、冯玉春交好以外,在岳麓书院独来独往,根本就是个闷嘴葫芦。曹文贺不由想象若自己是韩冰的关门弟子,定会大展异彩,更添气恼。
筵席开始,学子们纷纷先向学政司诸位长官行礼,声音清亮,举止有礼,叶润青端坐在正席之上,心情大悦。岳麓书院学生不仅气质出众,风姿超然,玉色襕衣在烛光的映衬下也是飘逸绝伦。潇湘官学的学子虽也是人中龙凤,却无这般风采。他拈着胡须,向陪坐在左手位的张监院赞道:“海内第一书院育才诲人,果然不凡。”
张监院笑了几声,脸上却不见喜色。他望了一眼仇中玉,这位院友也从岳麓书院下来述职,在开席之前与张朋说了几句体己话。他说潇湘府府尹邓平涛并非岳麓书院所出,厌极了韩山长清高孤傲,屡次抨击岳麓书院以名气自重,却又想在地方教育上做出一番成绩来。他近些日子将洛阳名宿沈眉生请到了潇湘府,在官学书院开坛讲学,名声大噪。此番学政宴请,潇湘府学政司揣摩府尹邓平涛的心意,摆宴接风提督学政叶润青,将白云先生奉为上宾。
白云先生沈眉生年愈七十,在学识上并不亚于韩冰,在北方文声显赫,堪称泰斗。过年的时候,朱平治便有心将白明简拜入他的门下,最后无奈作罢。他此时此刻,坐在提督学政的左手位,对于上官给岳麓书院的评价,不置可否。
“老朽向岳麓书院发下约帖,请韩山长下山讲学论辩于潇湘,石沉大海,不见回音。今日见闻岳麓书院师生游学于地方官学,想来是老朽不可与高人共语,只由张监院出山辩道吗?”沈眉生说此话时,怒气隐隐。
这话说的张朋冷汗下来了。这位白云先生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从年纪上说要比韩冰还大了几岁,在儒家礼节上理应韩山长下山相会,但韩山长从未说起此事。
“韩山长前些日子抱恙,闭门谢客,山上消息不通,迟误了书信,慢待了白云先生,学生替老师致歉。”张朋在儒林名宿面前不敢张狂,口称学生,恭敬之极。
地方官学的学生们年轻气盛,又因沈眉生和韩冰在南北齐名,心中自是认为韩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根本不敢出山一辩,嘴中便不客气起来。而岳麓书院的学生们当然知道韩冰这些日子是摔断了腿,要不按照韩山长烈火一般的性子,恐怕在山上连一刻都呆不住,纷纷出口辩驳。
一时之间,场面变得紧张起来。
白明简与杨琳耳语。“杨兄,这里无聊得紧,我想回去温书了。”杨琳正看得热闹,“你几次三番都要离席,还拿我晕船做理由,这是来潇湘府的第三日,我再晕个什么鬼。”
“你的学问又不差,拿下半月后的府试并非难事。你每日苦读在三更天,图个什么啊。你得劳逸结合,才是长久之道。这种接风宴会,向来以歌舞助兴,学政司定是弄来了潇湘府最闻名的弄玉楼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