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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那洛阳过节前在白氏宗祠发愿脱宗的少年郎?”服侍白云先生左右的学生,替老师问道。
白明简在洛阳还待不过半月,连风土人情都了解不多。他不知这是问什么,但对自立门户之事并不避讳羞怯,坦然说道:“是。”
朱家丢了表亲,是洛阳城轰动一时的大新闻。朱平治是白云先生门下学生,曾经过府亲自求恳老师收徒,故而白云先生的门徒都听说过白明简的名字。这位学生微微惊讶,要知道,洛阳百姓纷纷嘲笑这个毛头小子口无遮拦,说话打脸,猜测他无颜再见亲戚,灰溜溜逃出了洛阳。谁想到白明简确实离开了洛阳,但是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奔波千里,竟然到岳麓书院上学了。
这位学生的惊讶还有一层,沈平眉虽说和韩冰在学问上谈不上谁高谁低,但终不及韩冰手握岳麓书院来的声名显赫。自家老师连朱平治的帖子都没收,可白明简却被岳麓书院纳了进去。
白云先生站了起来,重重杵了杵手上的十节龙头杖:“圣人所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鬼神之说依附于先王之礼乐诗书,以惑天下。盖鬼神者,君子不能谓其无,而不可与天下明其有。竖子,天下之愚不肖者,均效此法,而贻害无穷。你可知你这番话,便为岳麓书院乃至天下书院埋下滔天祸事!何敢言之!”
“荀子曰: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二心。白明简,你要另改门庭吗?”听到白云先生怒喝,其他学子纷纷向他发难。
张监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扫了一眼过去,看着岳麓书院学子脸上隐隐有赞同之意,而对白明简表示鄙夷,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这的确是最正统的儒学论调,即便自己也是认为三教合一为一派胡言。
但想到肖伯翎在下山前说起韩山长对于白明简的期许是“六案首”,他强忍着不安,满是鼓励的眼神看着白明简。
“先生可去过武圣庙?”白明简对他掷过来的大帽子甚是淡定,并没有寻章摘句,反而问了一句家常话。在场之人竖起耳朵,猜不出这个年轻人要说什么。
杨琳不愿冷场,立即垫话道:“去过去过,从南到北,从朝堂到乡野,何人不知关羽之名。”
“关羽其人,死后成圣,被前朝封为‘壮缪义勇武安王’,佛家称奉为‘玉泉伽蓝’,与韦陀伽蓝同名,道家赞他为“远镇天尊关圣帝君”,到了今朝,十三代帝王加封其位‘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帝君’,可以说儒称圣、道尊帝、佛封伽蓝,一身而系儒道佛三教之崇,如今武圣庙香火不断,民众祷祝纳吉挡煞,招财驱邪。愚不肖者四字,白云先生可将天下人都骂了进去,即便是您也甚为推崇此人,学生拜读过先生大作,以匡扶政教为己任,大事宣讲起忠孝节义以教化民众,又如何是滔天祸事呢。”
他这番话把众人都说的一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三教合一甚是寻常,早有渊源。
“你的意思是,武圣人和岳麓山神迹其实是同一件事?荒谬!荒谬!”
白明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已经听出了这群情激愤的声音出现了些许的不确定。
他记得阿措在自创神迹之后,曾向自己哭诉。“我居然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关羽他老人家!我画个他才对呀!”
他从回忆中出来,与白云先生行礼道:“学生并无高论,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最为寻常,无需辩论。”
白云先生呆了一下,他成名已久,所见的学子都与他执弟子礼,很少有人出言顶撞,更无人居高临下,直言不是。
“你是说,岳麓书院承认三教合一,想要三教合流?”众人口称白明简狂妄。他们都忌惮虚天观的声势,白云先生的话语不假,此话一出便是滔天祸事。然而白明简所说的俗世香火,也似乎很有道理。
“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虚天观不也供着从天而降的神兽吗?存在即是道理。”
白明简看了一眼张监院。“学生是商籍生,在书院最为末流。在岳麓山上,韩山长和诸位师生只将其视为寻常事,学生也便照实说出。圣人敬鬼神而远之,非辟鬼神而无之也。诸位大人,何不冷眼一看呢?”
孔圣人敬而不慢,远而不迷,不反对鬼神之事,却又保持着距离。因为儒家在本质上,拒绝回答鬼神是否存在的问题。三教合一,若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