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挺倚靠在车厢一角,问道:“你觉得什么地方是安的?”
海易川已侧身躺下,打了个哈欠,闻言回过头打趣道:“不知道,但总比待在洛阳要好。”随后扭过头,不一会便深沉的睡去,甚至打起了呼噜,严挺也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即便身上的伤口依然刺痛,烈酒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也无法抵挡睡意的侵袭。
他数月都未睡过一次好觉。
马夫老曾挥舞着手中的鞭子,雨下的越来越大,他却不敢稍作停留,对他而言洛阳无异于龙潭虎穴,但人都是有私欲的,他的私欲就是金子,海易川应允这趟洛阳会给他百两黄金,这足够他潇洒上好一阵。
离洛阳主城大门越来越近,只要再过几个路口便可离开洛阳主城,这让他不由得兴奋的手抖,他已暗下决心,此行之后无论海易川拿出多少金子他都绝不会再踏足这里,毕竟钱再多还是要有命去享受。
又过了一个街道,老曾已瞭望到远处宽大的城墙,他兴奋的挥舞手中的鞭子,只要迈出这个大门他才能安心。
一道月光透过笼罩的乌云洒在大地上,清晰的映出敞开的城门。而老曾的心脏突然跳动的厉害,似乎要跃出心口,他看到城门处一道人影骑在马上,正不紧不慢的向他们靠近,老曾揉了揉眼睛,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在这样的雨夜怎会有人如此悠闲的骑着马游荡?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老曾终于看清此人,这是一个穿着红色衣装的女人,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正悠闲的喝着,似乎没有顾及身上已被大雨浇了个湿透,女人也注意到马车,歪着头一边嘬着葫芦一边打量着马车,一只手拍了拍座下的小驴子给他们让出路来。
小驴子?老曾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甚至觉得有些好笑,看来只是个喝醉的普通小姑娘。
城九酒叼着酒葫芦,目送着马车越来越远,直到迈过城门彻底看不清踪影才回过头来,拍了拍小驴子的长耳朵笑着说:“小红小红,看来我们来迟一步了呢。”
小驴子撕磨一声,晃了晃脑袋,似乎是在反抗主人让它在这样的雨夜淋着,城九酒使葫芦敲了敲它的脑袋,欢快的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淋的难受,我们这就走快些,恰好我的葫芦也快空了。”
驴儿欢快的迈开脚步,竟是径直向城内的元宝酒楼奔去,待她们赶到离元宝酒楼,城九酒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吁!”
城九酒松开缰绳跳下驴背,朝驴屁股上轻轻拍了一掌任由它跑去,随后轻轻推开酒楼的大门,一股更加浓郁的血气扑面而来,月光洒在大堂,尽是血淋淋的断肢残骸,满地的鲜血仿佛地狱中的血海。
城九酒并未慌张,捏着鼻子走进屋内,目光在黑夜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左看右看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而就在此时,屋内黑暗的深处突然传来缓慢的声音:
“你来迟了。”
这声音非常轻柔,让人很难听出男人还是女人的声音,城九酒找了块干净的椅子坐下,平静的说道:“你还没死就不算迟。”
“你是故意的。”
“是又怎样?”
城九酒侧目盯着黑暗处,那道声音没有再响起,像是从这里彻底消失了,城九酒却不依不饶,骂道:“连相貌都不敢露的人也敢对我叫嚣?我现在倒有些失望严挺怎么没把你杀了。”
并没有声音回答,城九酒无奈摇了摇头,走到柜台前瞧了瞧,忍不住笑骂:“这个死严挺,居然一点酒都没给我留下,等见到他我定要让他赔我几大坛。”
随着城九酒的话语,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城九酒回过头,对着人影打趣道:“怎么?终于忍不住了?”
黑衣人回答道:“所以你承认是故意放走了严挺,这次又是故意来迟的。”
城九酒点头:“不错,我就是故意的。”
一道剑光亮起,一把剑悄然出鞘握在黑衣人的左手中,城九酒不怒反笑,叉腰挑衅道:“你莫要忘了上一次你对我亮剑是什么后果,这次可没人能阻拦我。”
黑衣人的身影一僵,手中的剑飞快归入剑鞘,城九酒没再看他,起身向外走去,即将走出大门时听到黑衣人问道:“你要去哪里?我们的任务还未完成。”
城九酒头都未回,说道:“那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
月亮似乎被蒙上一层细细的灰纱,黄豆般的雨水越来越大,似乎要彻底将洛阳城浇灌彻底。
在洛阳与岐州交界处,城九酒骑在她的小毛驴上,冒着漂泊大雨,喝着葫芦里极烈的烧刀子酒。
曾有人问过她,一个杀人的人怎么能一直喝酒?若是醉了如何杀得了人?她总是笑着回答:“就是将天下所有的酒端来,我也不会喝醉。”
据她自己说,她出生的第一刻喝到的不是母亲甘甜的乳汁,而是能活活醉死人的闷倒驴。
别人是越喝越醉,她却是越喝越醒。
可她现在却真的醉了,摇头晃脑,话也说不利索,一头栽在地上头破血流,她挣扎两下,将整个身子趴在水泊里,让冰凉的雨水滋润着她红润发烫的脸蛋,这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红色的身影瘫在地上,在这深夜犹如海底中的红珊瑚,很难不让注意到,但此刻就算一个小孩用弹弓就能轻易的打伤她,所以也绝没有人能想到,倒在地上的这个红衣姑娘,会是许多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就这样睡了过去,手中紧握着一条细长的红色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