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李娘娘内心赞赏郑氏懂规矩、心细如发,此刻见郑氏在乾清宫奏对完毕,还晓得特意来给自己请安,越发一改向来在内廷的清冷端庄作派,满面和煦,与郑海珠褒奖一番两位松江女先生。
郑海珠带着两个女弟子谢恩后,望一眼陪坐在东李身边的宁德公主,以及侍读的英国公家几位小姐,向东李娘娘恭敬道:「承蒙娘娘看得上她们。松江那边,每一茬女学生里,人才俊秀的还真不少,有些胆子大,几何也好,就去营兵里给火器炮组当算手,有些性子内秀,长于诗书音律,做女先生是顶好的出路……」
锣鼓听音,明敏的东李娘娘,一听便晓得郑海珠的下文是啥。
恰她家中也有叔伯辈中过举人的,父亲又重视她与妹妹的开蒙,东李家的书香气,与西李娘娘的市侩家风,简直天渊之别。
东李遂在凝眸思忖后,爽朗道:「郑氏,上梁正,则下梁不歪。你学堂里的人,本宫放心。」
她侧头,慈蔼地叮咛英国公家的两位张小姐:「你们今日回去,与令堂说,本宫请她来赏花,顺便叙一叙开设张氏女学的事宜。」
英国公是大明一等一的勋贵,现任英国公夫人一品诰命,有东李与张夫人这内外廷两位命妇的支持,郑海珠喜上眉梢。
女孩入学、成集体地接受教育,是她在这个帝国的实验规划之一。但教育理念的改革,往往不能如政权的更迭那样,产生自激烈的摧枯拉朽式的革命。
从南方平民学校毕业的女教师,能先为国朝勋贵的后代上课,慢慢地、自上而下地改变「女子被禁锢于闺塾后宅」的沉疴观念,不失为一个办法。
却听英国公的长孙女张薇,毫无瑟缩地对李、郑两位本就亲近的成年妇人道:「娘娘,郑师傅,去岁腊月,张嫣姐姐就有这般念头,还想与娘娘请个示下,做张氏女学的山长来着。只是,她现在可做不成咯。」
「张……嫣……」郑海珠再次听到这个半年前就入过耳的名字,心电闪动,只面上不显,略带困惑地嗫嚅着。
张薇莞尔道:「郑师傅忘记了么?我和张茵与你讲过,嫣儿姐姐,是我们族中的大才女,虽住在河南府,诗名文采,各处张氏都晓得。」
「哦?那什么叫‘她做不成"女学山长?是说亲了么?」郑海珠明知故问。
东李娘娘哪里知道座下的妇人有上帝视角,只微笑着解释:「郑师傅,你刚回京,想来还不晓得,万岁爷和礼部定了,皇长子今岁大婚。是以,开春后,各府都在遴选闺秀。张家这位小才女,自是在河南府上报名录中。」
郑海珠闻言,心道,明代皇后皆从平民小户选出,看来到了目下的年份,也不尽然。英国公张氏的远亲,依然可以入选。
或许,前有万历帝母亲李贵妃家给边军的劣质棉甲案例,今有泰昌帝李选侍家的贪得无厌,终究令天子和文臣集团,开始意识到,国丈国舅的素质堪忧,带来的后患,并不逊于勋贵世家成为外戚的危险。
那么,如此看来,这位颇受家族认可、又对女学很感兴趣的少女张嫣,多半就是历史上朱由校的张皇后了。
郑海珠略坐片刻,立在阁子外的曹化淳,就贴心地来提醒,郑师傅领了圣意,还须去文华殿瞧瞧两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