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李震率兵离去。
整个南直隶却笼罩在恐惧之中。
王诚将南京大部分官员,吊起来,让士卒施以鞭刑。
两千多名官员,被吊在树上,脱光衣服,被士卒抽打。
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全程围观。
百姓本来不敢来看的,但王诚派兵将人将百姓从家里拖出来,逼着他们看。
还有两个人,跪在官员前面。
这两个人,脖子上挂着两个牌子,上书“丧权辱国徐承宗”,“不为人子徐永宁”。
充斥着盛怒的圣旨,从中枢传来。
接旨的张凤、王竑等人,感到扑面而来的愤怒。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没想到,圣旨语气之凌厉,处罚之严重,世所罕见。
仿佛皇帝的叱骂,近在眼前。
接旨的时候,他们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仿佛皇帝挥剑在勤政殿,皇帝凶恶的模样,历历在目。
圣旨上说“张凤、王竑莫非在逼朕亲临耶?”
你们事办得不好,朕亲自来,你俩的狗头也别留着了!
王诚更是在宣读完圣旨后,足足磕了十几个头,整张脸涨红,不知是吓得,还是血压高了。
跑来南直隶争权的任礼,被皇帝叱骂,滚回凤阳去。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任礼一边磕头一边说。
皇帝的愤怒,充斥着每一个字,仿佛当面叱骂他们。
张凤、王竑好半天才起来,身体都是软的。
当即,张凤立刻下令,南直隶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应天府四府全部关闭城门。
南京城所有官员,只要倭寇攻打南京之日,没有为国尽忠者,全部抓起来。
王诚亲自主持,把官员剥光了,抽打!
“咱家代天问尔等。”
王诚喝问“尔等心中可有半分忠义之心?
张凤是聪明人,索打朝臣这种事,他这样的文官是不能做的,王诚作为太监,又喜欢做这种事,所以就让给他。
被吊着的官员,不停在哭。
不是疼,而是羞耻!
堂堂士大夫,最差的也是举人出身,家中家财万贯,良田千亩的超级富豪。
此刻却被人剥光了,吊在树上打。
那么多百姓看着呢!
一世英名肯定没了,只会剩下一世骂名,想到自己的名字,在史书上,如血色般刺目,眼泪直接飙了出来。
“倭寇攻打城池,吾等恪守本职,何过之有?”
有个年轻的官员满脸通红“为官者,当各司其职!”
“吾等虽未临前线,但一直在府衙办公,何错之有?”
那官员泣血。
“好,你是个有胆量的!敢说出这句话!”
王诚走过来“咱家若没记错,伱叫周济,在吏部做司官,咱家只问你一句话,南京被攻打之时,你在何地?”
周济梗着脖子道“老夫在府衙之上办公!”
“夜里办公,好!”
王诚扭头看过去,从无数官员中寻找一个人影“郑忧郑大人,您当晚在吏部办公,你可曾见过他?”
并非南京所有官员,被挂在树上。
还有人身穿官袍,站在身后的,数量也不少。
被叫名字的郑忧,他是宣德八年进士,是吏部右侍郎。
当天夜间,郑忧一直在吏部办公,门头、侍者皆可证明。
“回王公公,本官并未见过他。”郑忧不卑不亢。
“郑忧,你公报私仇!”
周济厉吼道“老夫和你政见不合,所以你就趁机挟私报复老夫!”
“周济,你装什么忠臣?”
“当天晚上,你藏在家中的地窖里,你家中家丁可以证明!”
王诚冷哼“咱家虽是太监,但也是掌兵之人,深知冤枉一个人会是何等影响。”
“是以,你们被挂在这里的每个人,没有一个冤枉的!”
说着,王诚从番子手里拿过来鞭子。
啪的一声鞭响,直接抽打在周济身上。
“你、你胡说!”周济色厉内荏。
“胡说?用不用把你家家丁都召集起来,问问那天晚上,你藏在了哪里?”
王诚指向一个官员“你,马思祖,南京被攻打之时,你竟然在花船上过夜!”
“你,郁益,当天夜里,你竟和小妾调笑,说倭寇坐上奉天殿会是何等场景?”
“你,苗忠,你在干什么?居然试图靠近孝陵,你在谋求什么?”
王诚指了很多官员。
竟说出如此多的私密事。
被挂着的官员,脸色急变,家里有奸细!
而这奸细,似乎都是皇帝送入府中的,可他们已经千防万防了,怎么还没防住呢?
而那些尚且身穿官袍,站在王诚附近的官员,心中同时一紧。
他们之所以被区分开来。
因为皇帝的奸细,证明了他们的清白。
难怪王诚能准确分出忠奸。
官员们哭泣。
“咱家点到名字的,一律鞭死!”
王诚厉吼“你们还有脸哭?”
“平时满口仁义道德,张嘴闭嘴忠君报国!”
“结果事到临头,连个番子都不如!”
“陈舞阳尚且能为国杀敌!你们呢?”
“世受皇恩,却不知为国靖忠,尔等统统该死!”
王诚一边骂,使劲抽打周济,嘶吼道“咱家真该豁出一切,把你们统统处死,省着祸害天下!”
这话把皇帝摘干净了。
告诉官员,这是王诚自作主张,不是中枢的圣旨。
果然,官员们向皇帝哀求。
“你们可以申诉,自证清白。”
“凡是在南京城被攻打之时,在府衙正常办公、或者关心南京城并付出行动的人,都可以向锦衣卫申诉!”
“你们每个人只有一次申诉机会。”
“锦衣卫会将申诉状,递交给大理寺,由刑部、大理寺进行核实,申诉成功者,可官复原职。”
“若申诉失败,掂量掂量自己的狗头吧!”
王诚回到座位上去“打,每个人三十鞭子!一鞭不能少!”
“然后关入诏狱,其家人圈禁,等待查明!”
“若有家人私逃者,皆按重罪论处!”
啪啪啪!
漫天的鞭响,仿佛昭示着南京城天变了。
大明建立之初,南京城便是士绅的天下,历经洪武四大案,士绅力量被彻底压制。
而太宗皇帝迁都北京,迁走江南无数富户,导致江南士绅根基被断。
但永乐朝过去,士绅死灰复燃,到景泰九年,南京城,乃至南浙都是士绅的天下。
这次中枢大板狠狠落下,不分良莠,全都狠狠拍一板子。
皇帝用实力告诉他们,朕想拍死你们,就能拍死你们!
不可一世的士绅,此刻却只能当砧板上的鱼肉。
因为欧信,率领九万狼兵,已经从南京城出发,直达松江府,先灭倭寇,再灭士绅。
并源源不断有兵卒被派来南直隶。
“来人!将南京城所有生员,全部缉拿!”
王诚再次下令。
看热闹的百姓登时一片哗然,有些百姓互相看了一眼,好像要抓的是我们?
“南京生员,国家危难之时,没有挺身而出,统统该罚!”
王诚没直接处死,已经有悖圣旨了。
反正等生员全都抓起来,是杀是留,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抽完三十鞭子的官员,被押了下去。
官袍肯定是被朝堂收回了。
只剩下一件囚服。
能不能穿回来,得看当天晚上的行动了。
而徐承宗和徐永宁,脖子上挂着牌子,跪在地上,默默哭泣。
倒是想哭出声,但他们敢哭,背后的番子就敢抽他们,让他们闭嘴。
堂堂国公,却连狗都不如。
徐承宗和徐永宁,终于见识到了圣旨的威力。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只需一道圣旨,顷刻间就能调动十几万大军,兵临南直隶。
一道圣旨,就能处死两个国公。
一道圣旨,就能处死所有南京官员。
一道圣旨,就能让南直隶彻底动荡。
这才是圣旨的威力。
甚至,连一个说反对的人都没有,这才是极致的皇权!
曾经拥有极致皇权的,只有两个皇帝,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
“我们的命,就这么轻贱吗?”徐承宗喃喃自语。
他并不知道,皇帝处死他们,是整个朝堂上最没有争议的一件事。
至于两个国公之死,会造成什么政治影响?
貌似真没有,估计也就远在云南的黔国公府会有那么一丝不舒服,但黔国公府很快就会上请罪书,请中枢收回国公之位。
皇帝的皇权,会让世人感到惊恐。
看看,欧信九万大军,从南京城浩浩荡荡而过。
任礼被皇帝叱骂,灰溜溜滚回了中都,还把兵卒留在南京城,驻守南京。
封锁长达一年的江西,一道圣旨,说放开就放开。
圣旨一下,天下莫敢不服。
而皇帝,可在数千里之遥啊,只是遥控南直隶,倘若亲临,恐怕会更加恐怖。
天变了!
番子按照名单抓人,所有考中秀才以上的生员,全部被抓起来。
城里一片哀鸿。
而在浙江的胡豅,同时收到中枢圣旨,空降张固担任浙江守备,胡豅改任浙江副守备,并派胡豅率兵入驻杭州府。
胡豅看出皇帝的深意,他父亲胡濙要来坐镇南直隶,他这个儿子就不能掌兵权了。
而他入驻杭州府,是为了协防南直隶。
一旦南直隶有变,他可立刻挥师北上。
同时,也在杭州府暗访宵小,守备浙江。
与此同时,在江西的金忠,也收到了内阁发来的圣旨,调任金忠入驻南直隶。
还有一封皇帝的密信。
金忠看完,不禁唏嘘“仅差一点,江西便要功成啊!”
他预计今年年底,江西彻底犁清。
但南直隶更急。
他只能将闫方留在江西,继续收尾,他则立刻启程赶往南京城。
杨信正在赣州府剿匪,收到圣旨较晚,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整兵,兵进南直隶。
和金忠一起走的,是叶盛。
叶盛一直在查找银山的消息,他还真找到了银山,根据商人的口供,他详查史籍,几乎确定,银山在渤泥国(加里曼丹)。
可还未将奏报送入中枢,就收到了中枢派他镇守南直隶的圣旨。
江西事,全部交给马瑾了。
马瑾对于金忠整饬江西十分不满,因为权力多被金忠抢走,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督抚,反而是江西最清闲的人。
金忠走了,最开心的就是他,他终于能拿回督抚权力了。
圣旨里调任金忠、叶盛、杨信入南直隶。
杨信率领的虎豹军要离开南直隶了,虎豹军已经从三万人,激增到了四万一千人。
而江西军则暂由张善统领,中枢会空降总兵。
虎豹军带走了四万一千人,江西军就只剩下两万人了,其中有六千水师,在张善麾下。
马瑾隐隐猜测,中枢会调朱仪暂掌江西军。
等待江西彻底犁清、全部银两运送入京之后,则会调走朱仪,再派一个文官掌军。
皇帝在南京闹得这么大,为了安抚文官,肯定会给文官更多权力,让文官掌军。
还有一层深意,文官掌军,不会造反呀,南直隶已经有多股大军,已经很危险了,若江西再来武将掌军,皇帝就睡不安稳了。
可是,方瑛却在安南呢,此刻安南是雨季,圣旨根本传不到安南去。
从广西调任三十万兵之事,只能等雨季过去。
大明确实养着两百万军队。
但有一百三十万是广西兵,这些人说是兵,其实就是土人,为了方便移民罢了。
已经移走了六十万,方瑛手里还有七十万人。
真正能上战场的军队,不超过八十万人,数字看似很多,放在整个大明领土,就显得很少了。
尤其是骑兵,才十几万人,远远不够。
胡濙已经在赶往南直隶的路上了,跟随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青年人,他情绪十分低落,他是宋伟的儿子,宋咨。
皇帝派宋咨,去抓捕他的亲父,宋伟。
但宋咨是感恩皇帝的,若非看在其父忠心的份上,皇帝肯定一道圣旨,下令诛杀宋伟了。
派他这个亲儿子来,也是安抚宋伟情绪。
在路上,宋咨一言不发,反复复盘南京之战,若换做他,也会如此布置的,父亲为何会败呢?
“魁年,汝父的布置没有错。”
胡濙知道宋咨心情低落,闲暇时候,招他过来,安慰道“错在没看透人心上,输在细节上。”
“但宋伟在青浦城大破倭寇,也算是亡羊补牢。”
“若他能放下仇恨,整编倭寇,说不定有翻盘的希望。”
“魁年,汝父经此一事,若能熬过去,他日必成名将,若熬不过去,怕是要遗臭万年啊。”
宋咨低着头,眼中噙着泪水。
他很清楚父亲的志向,他想为自己挣一份爵位。
奈何却犯了大错。
“名将都是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后,练就而成的。“
“胜不骄败不馁,才有名将之资。”
“见到汝父,当告知他,陛下令他从小卒做起,是在熬练他,当耐得住性子,磨练一番便是。”
“十年后,他必将成一代名将。”
“切勿着急,气坏了身子,保重自身,虚心求教,从低做起,必成大器。”
胡濙是心疼宋伟的。
宋伟此败,败在了政治稚嫩上面,也败在了把战局想当然上面。
他把战局看做一节战术课。
课堂上的战局,都是僵化的,都是固定的。
而真正的战场,则是瞬息万变、变幻无穷的,名将则能根据有利情形,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看看于谦打仗,为什么总打顺风仗,就是因为他能根据战局,放大自己的优势,并不断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这些决定不一定对,但一定有利,有利之处多了,逆风仗就变成了顺风仗,于谦就成了战术大师。
至于政治方面,则一定要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千万不要低估人心的险恶。
宋咨跪在地上,恭敬磕头“谢太傅教导之恩!”
“你当以此为鉴,在讲武堂内好好学习,切莫纸上谈兵,多去军中历练,他日为汝父洗清耻辱。”胡濙鼓励他几句。
“学生必不负太傅教导之恩!”
知耻后勇!
方能成人杰。
宋咨暗暗发誓。
而在朝鲜,义州。
王越在朝鲜和大明交界线上,设置大批收容所,收容朝鲜百姓,将其移入辽河套上去。
他虽坐镇在义州,但收容所已经深入平壤城外。
朝鲜往来大明的船支,每日有上千艘,每日约有上万百姓,被移入大明。
朝鲜百姓当然愿意去天朝呀,能去天朝过人的日子,谁愿意当狗呀。
朝鲜君主李瑈对此视而不见。
因为他已经南狩,逃到了汉城去了。
在平壤当家做主的,是建州女真李满住。
李满住来平壤九个月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大有在此扎根的意思,甚至还编练了一支朝鲜军。
他对王越移民朝鲜百姓视而不见,因为他倒是想有意见,问题是毛忠掏了他的老巢。
建州老巢,被毛忠踏平。
族内的老弱,不知死活。
虽然对李满住来说,女真人天当被地当床,老巢没了就没了,也伤害不到分毫,问题是恶心人啊,老女真都嚷嚷着回家,导致军心不稳。
幸好有朝旗,帮他稳定决心。
所以他就在平壤当缩头乌龟,拿朝鲜撒气。
王越就可劲移民,争取把朝鲜北部移光。
毛忠就在建州女真老巢,可劲拿老弱病残撒气。
朝鲜王李瑈,则在汉城郁闷,不停给皇帝上书,请求天兵救援朝鲜。
皇帝时而回书,说兵就在义州,随时可挥师入朝鲜。
从三月份就这样说,如今都七月份了,还是这般说辞,朝鲜兵根本就不是女真兵的对手,节节败退。
女真兵已经打到汉城了,难道继续南狩?
李瑈却听说朝鲜总兵官王越,却在收容朝鲜百姓,往大明移民,丝毫没有南下的意思,只能把罗绮和程信请来。
罗绮和程信也挺倒霉的。
作为天朝使者,竟然跟着朝鲜君主,满朝鲜逃亡。
“参见王上!”
罗绮侃侃而谈“我天朝圣上心怀万民,不忍朝鲜百姓被战争摧残,所以暂时移民去辽宁,待战争完毕后,自然准许朝人回朝。”
李瑈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君王。
他也不是顺利继位的,而是效仿明太宗,靖难得到的天下。
他抢的也是侄子,朝鲜端宗的皇位。
他在景泰四年靖难,夺得朝鲜天下,史称“癸酉靖难”,于景泰七年,被大明皇帝正式册封。
大明两个附属国,朝鲜学太宗皇帝靖难,安南学正统皇帝夺门,还都悄悄的自称小中华。
你们咋不学点好呢?
“百姓之事暂且不谈,上国何时能出兵?”李瑈目光灼灼地看着罗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