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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驾崩了?
几个时辰前,还躺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的陛下,驾崩了?
即使对这世间一切荒唐都有所准备的德妃一时间都有些懵了。
那是陛下啊,国之至尊,而且又不是那种草包天子,城府极深,手段周,而且还是去的英国公的大军之中,怎么会就这么突然驾崩了呢?
但德妃毕竟是德妃,在一瞬间的愣神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现在不是探究这一切如何发生的时候,要做的是应对这一切发生之后的局面。
不论是英国公出手还是别的情况,眼下的局势发展要么是太子名正言顺继位,要么就是英国公通过手上军权强行推动临江郡王登基,这二者对她和胶东郡王东方白都将是灭顶之灾。
她看了一眼高益,脑海中默默过了一圈念头,觉得这位陛下身边亲信大太监此刻来谎报消息诈唬她的可能性不大,于是立刻道:“请公公稍等。”
片刻之后,德妃一身普通宫女的衣服,罩着黑色的斗篷,和高公公以及靳忠一起,走进了黑暗之中。
暴雨如注,灯火渺渺,三人熟练地穿过一重重殿宇,又险之又险与一队队巡查的士卒错身而过,在无比紧张和警惕的情绪下,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西华门外。
这是高益特意挑选的城门,因为此门是皇城四门之中,跟他们关系最好的一道门。
宫中内侍出宫传旨,大多都从此门进出,而此门的监门将也早跟他们熟识,而且性子比较功利,算是最有可能被突破的。
不过按照宫城规制,从此处到门洞,有足足三百步左右一览无余的空旷,为的就是防止心怀叵测之人刻意接近城门生事,如何走过这一段而不被发现,是一件极难的事。
但如今箭在弦上,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高益低声道:“娘娘,咱们走吧。”
德妃没有犹豫,留下来一定是死,搏一把说不定还有机会,当即点头,快步朝着城门方向小跑过去。
三人的身形穿过雨幕,在城楼灯火之下,依旧清晰可见。
好在不知为何,城墙之上的士卒都在盯着城外,竟没有瞧见他们的动静。
可就在他们成功抵达距离城门不到百步之时,三人的脚步齐齐一顿。
一个身影缓缓从灯火中走出,挡在了去路之上。
魁梧雄壮,渊渟岳峙,禁军统领商至诚!
靳忠的一颗心直坠入谷底,义父可以凭借着崇宁帝身旁贴身大太监的身份,咋唬这个监门将,却绝对咋唬不到身为禁军统领,亲自收到陛下旨意封闭六宫的商至诚。
如果这样,德妃被困宫中,夏公子不在京中,胶东郡王再落入太子或者英国公手中,大势便彻底去了。
而跟着德妃出逃的他们,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他看着眼前如山岳般的商至诚,心头不由生出绝望。
高益和德妃,却在这时候,不约而同地取下了罩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了清晰的面容。
雨水肆意地落在他们的头上,顺着脸颊和发丝流下,让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狼狈和落魄,但眼神都充满着坚定,和一丝无言的祈求。
商至诚平静地看着二人,沉默着,没有开口让人捉拿,也没有开口问候。
在倾盆暴雨中,在长久的沉默中,在高益的心渐渐沉下去时,在靳忠的渐趋绝望中,商至诚竟缓缓转身,让开了道路。
德妃深深一拜,而后没有迟疑,朝着一旁的掖门走去。
高益和靳忠自然也看明白了商至诚的态度,连忙跟上。
错身而过时,商至诚轻声道:“一个半时辰前,玄狐护送太子潜回东宫。”
德妃脚步一顿,心头悚然一惊,再扭头,商至诚已经仿若无事地走开。
来到左掖门前,看着已经被提前取下的门栓时,德妃忽然间扭过头,商至诚也朝着她抱了抱拳。
名为放行,实则相送。
德妃的鼻头一酸,“走吧!”
高益却苦笑一声,“娘娘,靳忠服侍着您走吧,老奴就不跟着了。”
德妃连忙道:“高公公,你留下,岂不是”
高益的笑容带着几分惨淡,“正是因为老奴的身份,老奴一旦走了,老奴那些徒子徒孙怕是都要死个干净。事不宜迟,请娘娘速速离开。”
德妃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高益能够服侍崇宁帝数十年,心思早就是极为通透,这样的人做出了选择,自己多说无益,于是便朝着高益行了一礼,转身冲出了宫门。
靳忠看了义父一眼,高益伸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笑骂道:“娘娘若是有什么闪失,仔细你的皮!”
靳忠抹了把脸,也不知是水是泪,连忙跟了上去。
高益慢慢将门别好,转身走了进去。
已经明确了商至诚的态度,又因为他方才那句话谜团尽解的高益走到商至诚身旁,“保身为要,再图后事。”
显然同样已经收到了陛下噩耗的商至诚惨然一笑,“还能有后事吗?”
高益坚定道:“别忘了,还有竹林,还有边军,还有那位屡创奇迹的夏公子。”
商至诚抿着嘴,不置可否,“各自保重。”
说完,大踏步离开,去往正门,去迎接今夜最棘手的难题。
而高益也叹了口气,快步走入了殿宇之中的黑暗里。
一场突如起来的暴雨,将崇宁帝最信重的两人,淋了个彻底。
宫墙外,是彻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