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鸿风在院里搬来两个大木桶,看大小和别家的洗澡桶差不多,桶里倒进几次水,再添加药材,底部用几块青砖垫起,柴禾塞进桶底点燃,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也不怕烧坏。
两个孩子呆呆地看着,感觉师父很像是要把自己炖了吃掉。
有了包袱骤然背负,两个小娃都有些难受,饭时的痛快淋漓,转变成当下忧虑重重,度日如年一般挨过了两个时辰,师父熬制药汁已经完成,灰烬中还有袅袅轻烟,说等他们出来正当得用,这让两个孩子更是心如死灰了。
董川海没等他俩去找自己,先一步走过来,推开屋门,故意板着脸说道:“都进来。”说完先行进去了。
两人齐齐的看向师父,而师父只是冲着他俩摆摆手,催促他们赶快进去。
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了,里面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恐怖等着他俩。
两人一前一后,男孩先走,刚跨进屋内就发现别有洞天。
屋内空无一物,竟然有“空旷”之感,明明外面看着挺小的,内里却变大了,不知道师父从哪儿讨来这样宝贝。
董川海待他们站定开口道:“以前让你们打拳练剑,都属于小打小闹,顶多算是聊胜于无,这离我们三个老家伙的期望的相去甚远,所以必须加深巩固,也好送你们跨过修行门径。”
看两个孩子听的入神,董川海捻须一笑,踱步说道:“修行之路总体来讲不计其数,迥然不同,这也就是天底下盛传的大道三千旁门八百的由来。
修行之法却大同小异,现如今几乎都是炼气为主,这里边最大的不同就是气了,灵气,煞气,还有鬼怨之气等等不一而足,正道宗门、邪教门徒、散修野修都是如此。
修士境界有几重天、几重楼的说法,当然更多的时候没那么文雅,直接就说几境。境界划分一直以来多有争论,谁都没有说服、打服各方的依据,从来都是东方压倒西风,再过几百年,又反过来西风压倒东风。
至于你们的修行之法,算是九重天吧,更详细的得去问你师父了,我这里只说大概,只出蛮力。”
老人继续说道:“筑炉、纳灵、炼气、合气、金丹、元婴、琉璃、仙人,飞升,九重天。
每重皆有不一样的风采,修行至最高处,开山断河寻常事而。不过世间修士,多数半辈子也只是在三四境徘徊,穷其一生也只不过合气境而已,也千万别小看合气境,即便是这半吊子水准,也能在小国辖境内传出名气。”
说到这里,董川海终于松了口气,拽文这么久,终于差不多说完了,脸色猛然一变,脱去肃穆,反而严厉凶狠起来。
“你们这才第一步,筑炉筑炉,筑的就是人身鼎炉,把人身作为走到大道尽头根基,根基不稳,注定大道无望,是空想。”
两个孩子被他的凶狠语气逼退两三步,陈景颤着声试着问道:“董爷爷,我们俩该怎么做?”
老人狞笑着说道:“挨打。”
“啥?”
“啊?”
两个孩子毕竟年龄太小,对于危险的设想太少,听到老人的回答不知所措。
“站着挨打就行。不过,你们是不可能站的住的,躺着也行,剩下的交给我了。”
还没等两个懵懂的孩子有所反应,老人身形骤然来到面前,看不清怎么发力,两人就撞到背后墙壁。
董川海先看下屋子墙面,赞叹一声是个好东西,换成寻常百姓家的青砖瓦房,依照他刚才的力道,两个小人必定撞出屋外。
两个孩子都趴在地上,一个疼的捂住胸口哀号不止,一个干脆捂住脑袋哭了起来。
看到老人走了过来,陈景赶紧匍匐爬开,崔英待在原处开始求饶,“董爷爷你打疼我了,我出去要和师父告状。”
老人直接无视了她的话,“筑炉淬体,如同打铁成钢,不好好锻打一番怎能成钢?老夫打你也是为你好。你就算告诉老穆,他也只会臭骂你一顿,说不得还要怪我没下狠手。”
说完一个脚踢把崔英踢飞,还顺带把陈景撞个正着,两人一起在屋内打滚。
陈景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自己极力忍耐过,可眼睛嘴巴不争气。
崔英更是放开嗓门嚎哭,期许着屋外的师父听到后能救她出去。
看到老人再次走来,陈景哽咽向远处爬,虽然晓得根本不可能逃过此劫,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让他做些事情,即便看起来非常幼稚。
董川海呵呵笑道:“耍小聪明,想着分开就少挨些打,还想躲开?看来远远不够啊,什么时候你们待着不动,连续吃上我几十拳头,就算略有小成了。”
董川海单手提起女孩,高举过头砸向男孩。
陈景脑袋破相,鼻血开始滴落,已经不打算躲了,根本无处可躲,哽咽不止。
崔英的门牙已经磕掉了一颗,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本来哭声还算连贯,当下反而因为浑身火辣痛楚,嗓音间隔断续。
董川海嫌他们哭声聒噪不休,扰人耳根,一拳将两人打晕过去,自说自语道:“既然动真格了,自然要有诚意,四肢五体都要招呼到了才行,那就按照由外而内来锻打了。”
说完之后双手迅捷出拳,初始外皮,慢慢深入筋肉骨。
两个孩子痛的醒过来,马上再次被打得晕死过去,如此反复几次后就再醒不过来。
肉身本能的颤抖,四肢翻腾,董川海一脚踩下,“给我定住。”
“肝合筋,心合脉,肺合皮,脾合肉,肾合骨,不捶打坚实了,与人对敌,往往一招不慎就会败北,这如何能行。”
这次董海川改快为慢,如敲钟大杵,往往一拳过后,地上躺着的两人都会佝偻着蜷缩。
老人呵呵一笑,人睡死过去无妨,身子都死了就麻烦了,锻打体魄不能用猛力大力,循序渐进着来才行,再被老人补上几拳,用脚把他们掀翻,继续出拳不停。
屋外的穆鸿风伸进大木桶试下药水温度,还是稍热一些,看看旁边捞出来的药渣,这在修士眼里赛过真金白银,寻常小门小派买的到也用不起,也就是自己这个为人师表的好师父,才舍得给弟子掏老本儿。
不敢再施法看屋内情形,真怕一个忍不住冲进去把孩子拉出来,毁了孩子的大好前程不说,还坏了早就商量好的谋划,更坏了与老友的交情。
慈母多败儿,慈父也不例外。
自家孩子自家疼,这话也不尽然,换做孟恓过来,说不得要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打得好”,可能还要指指点点,“对对对,就是这里,再使把劲,没吃饭啊,这么点儿力气?咋,担心俩小不点?用不着,没看两个小娃感恩戴德到涕泪横飞么?打是亲骂是爱,可劲揍他俩就完事了。”
开门声响起。
董川海手提两人裤结韦带走了出来。
两个孩子四肢捶地,耷拉着脑袋,浸透衣衫的鲜血顺着四肢滴落,走上几步连人带衣直接放进木桶,木桶大小刚好,能坐不能躺,坐下不能伸腿那种,只不过这是在他们醒着的时候,现在昏死过去,只能瘫坐里面,穆鸿风得在旁边一直看着,预防他俩滑进桶底被药水灌到。
董川海看看天色已经日落西陲,去着手准备今晚饭菜,想想那俩孩子惨状,今天晚上注定要有剩饭剩菜了。
孟恓这时候也过来了,看到穆鸿风正用药水帮着洗去孩子脸上血迹,作为长辈也带有玩闹的心态,孟恓搬着另一颗小脑袋瓜清洗起来。
在男孩脸上抹上几把,孟恓端详片刻,啧啧称奇道:“打得连自己老妈都认不出来了。”
穆鸿风蹲着也不起身,伸腿踢他一脚,责怪他占孩子便宜。
孟恓嬉笑着躲开,连说好话让他消气,接着问道:“这样子下去,小景练剑就要耽误了。”
穆鸿风这次笑了起来,“早些时候我们就预料到会如此,你只是暂时无事可做,觉得无聊罢了。”
孟恓耸耸肩膀,“咱不能尽吃饭,不干活啊。”
“耽误不了的,你就放心吧。再说了,小景刚跟你学练剑,你只用教他一些简单的剑技,再往后让他学一些剑术,我估摸,你在的这些年,这小子也学不了太多东西。”
“但愿这小子争点儿气。”
“你也是师傅之一,怎么就不盼孩子好点儿?”
穆鸿风责备完孟恓,接着问道:“真不打算留下来?”
“不了,我本来就是一个闲散游侠,俩孩子有你在就足够了,等过了约定之期,我就去西蛮问剑。”
“你还是过不了那道坎。不过我也清楚你们剑修做派,说好听点儿就是除去心中魔障,稍微不那么难听说法,就是哪儿摔倒的哪儿站起来。你这算是脸皮厚,还是脸皮薄?”
孟恓玩世不恭道:“随你咋想。”
今夜无月,饭桌中间竖起一支粗大蜡烛。
陈景和崔英身颤抖,根本拿不住饭碗,筷子也换成了木勺,一点儿一点儿挖饭往嘴里送,往往一勺饭到了嘴里只剩下半勺了。
崔英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早些时候醒来,看到师父就抱着大哭,被董川海怒吼一句,吓的只敢抽搐不敢出声。
陈景干脆用胳膊抵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穆鸿风有些心疼,打算帮两个孩子喂饭,被董川海阻拦,说他这个既然是当爹做娘的,严父多孝子,慈母多败儿的话,没听过?
董川海猛锤一下桌子,喝道:“自己动手!”
说完端起一盘菜要倒给两个孩子碗里,崔英下意识躲开些许。
陈景看到后颤悠悠的接过盘子,先行谢过,之后把菜分给崔英一半,剩下的留给自己。
孟恓看他俩吃的太少太慢,故意说教道:“那些灵丹妙药能帮你们修复外伤内伤,可饭食是如今你们进补头等途径,所以赶紧吃,能吃多少是多少。看你们鼻青脸肿的,不吃饭补给可不行。”
两人听后默默加快进食。
烛光中三个长辈就食完毕,这让两个孩子有些局促不安,再吃几口饭后,惶恐的说吃饱了,长辈们自然知道怎么回事,让他俩早些睡去。
两人相互搀扶跌跌跄跄走回睡房。
董川海叹息一声道:“估计日后很长一段光景,两孩子做的噩梦里面,少不了我这糟老头。”
两个老友对此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