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听出她这是真生气了,睁开眼道:“我怕。”
“怕啥?”崔英好奇道:“怕在他家里好吃好喝,问心有愧,还是怕卷进不必要的争端?”
“都有。”陈景说道。
崔英坐起身子,看着他认真道:“你就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行么?”
陈景摇头道:“你这说法,太过市侩,少了江湖情谊纯粹性,难能长久来往。”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崔英指着自己道。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陈景点头道。
崔英捶他一拳,“你计较那么分明做甚?只要咱有分寸,对方不过分,就能好好相处,你整天想这想那的,想那么多,我都替你累的慌。”
沉吟片刻后,陈景开口道:“我更怕你意气用事惹出事来,不管不顾撞入事端,被种种因果纠缠,今后十年百年也不得清净。”
崔英和他对眼,“真是如此?”
陈景闭上眼,不耐烦道:“那就换个说法。我怕师父知晓你闯祸后,责罚你的时候,还会连累我。”
崔英毫不在意道:“这有啥大不了的,老头子千万里之外,老话说‘山高皇帝远’,老头子更是不济,怕他做啥?老头子就是突然出现在我跟前,只要我狠命磕头,你信不信,师父先遭不住?”
陈景嗤笑一句,“你也就敢出门在外,软话硬说。”
崔英还想着来几句硬气话,一声惊雷从远而近,好死不死的还是由西而来,让她嘴里的话没了着落,吧嗒两下嘴,意犹未尽道:“睡觉,睡觉,梦里啥都有。”
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手里攥着玉璧和衣睡去。
日头刚刚冒尖,陈景催促着还想睡懒觉的崔妞上路,也不晓得她哪儿来的困意,都炼气境了,还是喜欢闷头大睡,根本没得道理。
陈景平时懒得管,也不好管,可崔妞那身修为实在邪门的厉害,难道真有睡觉也能修行的路数?即便有也是师父教的,没道理师父只教给崔妞不教自己,师父还没偏心到那个地步。
等到日上三竿,两人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条大河,该是虞河王朝河流中首屈一指的“沃河”了。
越过大河,一片初生稻苗田地分布在道路两侧,若非远处有村落遮挡,这片稻田当得起一望无际了。
陈景晓得快到寿春城了,不由自主让胯下马儿跑的快些。
崔英对着身下白马吆喝呼喊,“大兄弟,跑起来,只要到了地头,嫩草还是干料,任你选,吃个肚皮滚圆也不要紧,跑这一趟能歇息好几天,赶紧跑啊!”
好在驿道宽阔,即便奔马四蹄飞扬,泥土飞溅,路人离得远远的,撞不到人,被人指指点点次数不少,看那样子是没什么好话。
终于马儿彻底耗尽力气前,两人来到寿春城西门外。
崔英扫了一眼城墙,就俩门洞,虽然明知寿春城比不得扶煌城,心里还是疾首蹙额,咋看不像富贵地儿。
陈景看门洞里外路人来去自主,也就没有下马,来到守门卫兵跟前停下,带着询问眼光看过去。
卫兵被他盯得的浑身不自在,客气拱手道:“这位小爷,可是有不妥的地方?小的先行赔罪了。”
既然没有盘查,陈景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摇摇头离开。
卫兵左看右看,想不明白这个骑着高头大马,人模狗样的公子哥是闹哪出,想不出个所以然,继续装模作样当个活死人看门。
大城有大城的麻烦,小城有小城的便利。
陈景在城里打听消息,不消片刻就有了准信。
“杜诚武?”
一个老汉琢磨片刻道:“东城那块儿是有个叫杜诚武的,不过那一家人是外来户,老远移居过来的,祖籍好像是隔壁南聿洲。”
陈景心头暗喜,点头道:“没错,我就是那家人的老乡。”
老汉指着年轻人笑着说道:“我听你口音就不对味儿,本以为再远也出不了虞河王朝,竟是想岔了。不得不说,小伙子你这一口官话说的唯实不错。”
陈景笑着附和道:“一路走,一路练,这才学会七八分要领。”
老汉挥手道:“行了,不耽误你了,去城东随便问个路人就能找到。”
“多谢老丈。”
谢过老丈指路,陈景找到四处乱窜的崔英,一块儿来到城东,再次打听过后,顺着路人指引,来到一家巷子里的食肆铺子,兴许是因为不是正对大道,又是个小食肆,连个招牌也没有。
食肆里面有个年轻人正在擦拭桌椅,看到有人站在食肆外,容貌俊朗,衣着不凡,还牵着两匹高头大马,这种客人少之又少,小心招呼道:“客官若是想填肚子,估摸得等上两刻钟才行。”
年轻人双眼清澈,面容干净,等着两位客官等待回话。
“杜诚武是不是在这儿?”崔英口直心快问道。
“呀,你们找杜大叔,是急事不?若是急事,我这就去喊他过来。”年轻人双眼发亮,匆忙问道。
陈景说道:“我俩是他同乡,这次过来……专程探望。”
“哦,原来这样。”年轻人恍然大悟。
忽地脱口而出,“杜大叔与婶子可能在城外忙活,暂时赶不回来,不过,杜容妹妹就在附近,我这就去喊她过来。”
崔英看到他一溜烟跑开,回头对陈景道:“杜容,改姓啦?”
陈景打算就在食肆外面等着,开口说道:“毕竟认作干女儿了,改个姓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崔英仰头回想片刻,好奇问道:“要是师父当初让咱俩改姓,你会答应不?”
陈景怔住片刻,马上说道:“师父绝不是那种无聊的人。”
崔英点点头,老头子不稳重,但好歹没有太出格,做不出那种事情。
“那姓杜的让容儿改姓,就是个无聊人了?”崔英回过味儿来。
陈景只好说些崔妞不知晓的,“杜诚武夫妇也征得小文和他妹妹同意,这才有了后面改姓的事情。”
崔英豁然大悟,“原来这样,我就说嘛,姓杜的浓眉大眼,不像个欺负小姑娘的厚脸皮。”
这时巷口跑进来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神色激动,跑到陈景面前急忙停下,喘着大气看向陈景。
眉眼清秀,身披鹿裘,红袄锦衣,亭亭而立。
陈景有片刻恍惚,几年未见,小姑娘终于长成大姑娘了。
从衣着来看,杜诚武夫妇待小文的妹妹视若己出,不曾亏待了。
陈景笑容温和,如同许久不见老友打招呼。
“容妹妹,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