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三爷抬起蒸笼,拿筷子夹出几个包子,咬上一口油水充足的肉包子,一边呵气一边说道:“你朋友?让三爷我瞅瞅是哪个挨千刀的?”
走近之后,看到陈景眼窝黑如病痨,心中腹诽,又来一个投靠的穷亲戚吧。
想是这么想,话不能这么说,红三爷嘴里咬着包子道:“别说,有点儿面熟。兄弟,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陈景说道:“见过几次。”
呦呵,红三爷一起落座,好奇道:“兄弟,我这人记性不太好,给咱说道说道,让我回下味。”
陈景喝上一口酒,开口道:“有几年了,太多我也记不清,如今就记得第一次和最后一次。”
红三爷手指一点,“第一次,就说咱俩头次打交道的事情。”
红三爷说完看到文梁眼神怪异看着他,随口问道:“怎么,问下都不成?”
文梁摇头,眼神变得怜惜起来。
陈景回想片刻说道:“那年我师妹去北城胡闹,走进一家妓馆,碰到你们苍炎帮的帮主,动手切磋几回。
我当时在妓馆外面没进去,恰巧你当时也在外面,我俩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对了,我那师妹有个自封的外号,‘小霸王’,你应该还记得。”
红三爷听到“小霸王”三个字,下意识手里猛攥一下包子,没攥紧,反而挤了出去,在桌沿弹跳一下,朝地上落去。
陈景单手虚抓,隔空将包子放回桌上。
红三爷眼皮子颤上几颤,赶忙起身拱手道:“多年未见少侠,红某有眼无珠了。”
陈景说道:“今日没别的意思,就是与文梁叙旧,希望红三爷给个方便,别让其他人来打扰。”
“好说,好说。”红三爷溜出店铺,临走没忘记拿上咬上几口的包子。
舒虹走出铺子看去,回来抱怨道:“跑得飞快,包子钱还没给呢。”
文梁笑道:“红三爷也有今天呀,他那会儿脸上一惊一乍的,唱曲变脸似的。”
陈景回想当年情形,忍不住道:“我记得当年他一身阴狠劲头,一身功夫不差的,如今怎么多出一身官差气来?”
文梁苦笑一声,“时过境迁,从良从善者不在少数,可根子在那儿,再做其他事,就有些四不像,景哥也别怨他们,都是逼出来的。”
陈景摇头道:“我没有看扁别人的心思,只是觉得变数太多、太大,一时难以琢磨透彻。”
文梁趁着酒劲,和景哥聊起这几年兆安城的大小变动。
崔英浑浑噩噩一般走去小翠儿家的那边,临近院落外,心里又不忍给人家添堵,几年没见了,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少年那份真情消磨到如今,还能剩几分呢?
崔英拖着脚步慢慢离开,后边传来嗓音,“崔妞?”
崔英回头看去,一身农妇装扮的小翠儿走出院落,仔细盯着她的脸道:“是崔妞吧?都路过家门口了,咋不进来坐会儿?”
看出崔英脸上憔悴,小翠儿疼惜道:“出趟远门,受了不少罪吧,跟我回去说道说道,我的小‘新郎官’可不能被压垮喽。”
说完拉起崔英的手回了家里。
小翠儿一边替崔英擦拭面容,一边听其路上受到的委屈,等换过两盆水,听完事情大致经过,小翠儿一直不曾开口,关乎神鬼的事物,她一介农妇没本事说三道四。
“要我说呀,小景没做错。”
崔英揉着眼睛道:“我也没怨小景,就是觉得……”
小翠儿轻轻点下她脑门,“你为了媳妇好,当然更没做错。”
崔英闷声不言语,这话说的讨巧又讨嫌。
这时葛二蛋带着儿子小葛回来了,才进院落,看到陌生人在家,葛二蛋正琢磨是媳妇哪位亲戚时,那人扭头看过来。
葛二蛋下意识就要带着儿子夺路而逃,兆安城里“小霸王”的事迹传的满城风雨,就差人尽皆知了,以往不知道就算了,只当崔妞是个“村霸”,这会儿晓得崔妞早就是“城霸”了,务必小心再小心,恭敬再恭敬。
“崔……崔妞才回来吧,咱这城东还没传开,我这儿不知道,早知道你过来,我让小翠儿给咱爷俩准备一桌酒菜,好好喝上一壶叙叙旧。”
小翠儿看自家汉子那个熊样,咯咯乱笑,这让葛二蛋越发脸红。
爹娘这副模样,让懵懵懂懂的小葛儿抓脑壳乱想。
葛二蛋小心翼翼坐在崔妞对面,看到她脸颊带有泪痕迹象,大大咧咧道:“男子汉大丈夫,有啥想不开的,哭哭啼啼不好汉了。”
小翠儿揪着他耳朵说道几句,葛二蛋这才恍然道:“哦,这样啊。也是,换成小翠儿没了,我也得抱着小葛哭成泪人。”
小翠儿给他后背来一巴掌,怒道:“咋说话呢?”
葛二蛋挠挠后背道:“我这不是打个比方么?”
“有酒吗?”崔英突然问道。
“有有有,我这就去拿,正好还有一些猪头肉,当作下酒菜正合适。”
小翠儿给自家男人眨眨眼,葛二蛋只好认命作陪。
日头西垂,离天黑尚早,一男一女带着一身酒气往回走,踉踉跄跄两个酒鬼在家门十多步外撞见。
男子脚步轻浮,一连踩地几下才站稳。
女子脑袋抵墙,迷瞪着眼睛看向对面。
毫无征兆,两人皆是助跑起步。
两人同时出手,砸在对方脸上。
“你个懦夫,自己跑路不就行了,还拉上老子!”
崔英一脚踢在陈景肚皮上,后者翻倒在地,手却抓着对面的脚脖子。
“你个蠢货,不是你硬要带她走,何至于酿成悲剧。”
陈景说完抓着崔英脚脖子扔出去。
俩人在家门口大打出手,尽往脸上招呼。
“还我媳妇,还我媳妇……”
“死不悔改,死不悔改……”
翻滚扭打一团,和小时候差不多样子。
“就你懂事,我让你懂事,懂来懂去懂个屁……”
崔英握紧拳头砸男子的脸。
“心大是吧?本事大是吧?闯祸本事更大……”
陈景一脚将她踢了个人仰马翻。
双双站起,静待片刻后,男子挨了重重一脚,女子挨了结实一巴掌,两人躺在地上喘气。
崔英带着哭腔道:“她最后说过什么没?”
陈景怒吼道:“什么都没说,死心吧!”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你说什么都晚了,都没用了。”
穆鸿风在院内端坐,抬头望去西北方向,心神远游,念头呢喃而起。
“老家伙,不得不说,你当初的提议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剩下就是我的事情了,你也争取多活些年头,运气好的话,兴许能看到形势逆转的曙光。
说一千道一万,即便你没撑到那个时候,想必也会死得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