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明渊在德安的引导下,缓步进入太和殿。行了大礼,便听天启帝道:“抬起头来。”乔明渊顺从的抬起头来,天启帝认真看了看他的模样,长得似如琅珠玉,意外的清隽。
他蹙起眉头,望向德安,这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德安收到皇帝的疑惑,略一细想,忙凑到天启帝耳边,说起了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件趣闻,也是乔明渊被女子纠缠要娶妾的事。天启帝恍然大悟,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卫轻轩,他就说国舅怎么会在这时候入朝,原来根源在这里。想到这个又忍不住想笑,忍住了瞥向阁老们的目光不带恶意——有些人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想着一代农家子没什么背景,不曾想还捅了个篓子,乔明渊一介书生,背后却站着国舅爷,若非卫轻轩支持,他能胆大到去敲登闻鼓?
天启帝叹气,因这层关系,他便想到了卫轻轩对自己的好。
舅舅说不理自己,结果得知了自己的困境,还是想法子帮他解决。他正为氏族门阀困扰,早就想摇一摇这些参天大树,苦于力量不足,舅舅便给自己送来了天下士子。
忠臣,大大的忠臣!
天启帝心里感动,看向乔明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在他心里,这做弟子的自然跟做老师的是一条心,老师想为国尽忠,当弟子的还能拖后腿不成?
于是天启帝很温和的问道:“乔举人,今日太和殿议事,所在群臣皆我朝栋梁,你身侧是三司九卿,你有何冤情但说无妨,大家定能给你做主!三司九卿做不了主的,朕在这里看着,也能主持公道,绝不会让你喊冤抱屈!”
乔明渊又跪下叩谢。
起身后,他当真扫了一眼太和殿中的群臣。说来也怪,如今他不过一介布衣,面对满朝文武及天启帝的浩荡君威,竟也没露出怯场的行为,反而落落大方。他神色坦然,并不惧怕这些人,哪怕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站出来,捏死他都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容易。
连乔明渊自己都没想到他能这样坦然。
许是进宫前就做好了必死的心理准备,为了妻儿父亲豁得出去;许是这些年卫轻轩亲自教导,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耳濡目染了许多风华气度。
他看了一圈,目光不避让任何人,毫不意外的就跟黎文希撞了个正着。
黎文希老脸肃穆,乔明渊神色平静,之后便掠了过去。
乔明渊看完了朝臣,便又叩首,将方才在午门外说的话当着天启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再说了一遍。
朝臣们已经是第二次听了,听了却仍旧觉得心里不平静,但现在苦主在跟前,没人跟刚才一样吵得天翻地覆。
相反,太和殿里一片死寂。
朝臣们压抑着呼吸,生怕自己呼吸重了,都会被认为是心虚所致。
“众位爱卿,乔举人方才所言,你们如何看的?”
没人开口,天启帝便直接问了。
太和殿里又安静了小片刻,有人的眼神私底下交汇,片刻之后,跟黎文希素来是一个队伍的陈阁老率先出列:“陛下,臣以为,三司审理需讲究证据齐全,黄口白牙的张嘴便说,以后天下律法不得乱了套?这乔举人说自己被人冒名顶替,不知有何证据?”
另一个官员也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办起来难度极大,不太可能。众所周知,百年来,科举考试都是选拔官员的最重要途径,我朝更是重视,会试二十八个副考官,两个主考官,便是为了防止以权谋私的事情发生。出了主副考官,还有监临和提调官监督视察。外围由禁军把守,谁都进不去,闲杂人等想出入贡院是白日做梦。再说,阅卷之时,俱都糊名封卷,内外帘官互相监督,不允许偷卷阅卷,如何能得知哪一份是你的,哪一份是别人的?更别提要冒名顶替,就得偷龙转凤的换了试卷,这难度未免太大了一些!”
他不提禁军还好,提了禁军,乔明渊目光便悄然转落到统领姚令身上。
方才在午门外,他可是叫廷杖叫得最积极的一个。
他通过这几句话,依稀能猜到那些人是如何悄然传递他的试卷,还能做到不为人所知的。
这两人起头,便有跟风者咄咄逼人的提出疑问,一时间要置乔明渊于孤军奋战之地。
在这番威压之下,还能把话都说得流畅已然是极少数人,就是浸润朝廷的老臣,被这么逼迫也会着急,甚至找不到话语来辩驳。
可乔明渊呢,他不卑不亢:“学生敢敲登闻鼓,自然有证据。学生在文科馆查阅试卷时就发现了自己的试卷被人换了,因此收买了书吏,将自己的试卷拿了出来。”
他说完抬起头,语气很笃定:“陛下,学生做此事时动作极快,绝对赶在文科馆刚刚收入试卷之时,若学生的名卷当真被人替换,那做下此事的人定会在试卷到达文科馆之后前来做实此事,如今学生手里这份试卷,朱卷与墨卷并不相符,他们为了不漏破绽,会想让朱卷和墨卷皆是一样的,所以,在试卷到文科馆后,必定会用伪造的试卷来替换这一份。”
“但试卷已经被你拿走了。”有人道。
乔明渊便道:“不错。试卷已经被学生拿走了,他们在文科馆找不到学生的试卷,为了以防万一,一定会放入一份新的。请陛下派人到文科馆查证,只要在文科馆能找到学生的试卷,就证明那必是伪造的,这就是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