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殿试不落卷,殿试的氛围比会试好了许多,到了殿试那一天,三百贡士身穿崭新的贡士服,齐聚在午门外,等候天启帝宣召入场。因为先前递卷头、拜座师等,加上殿试过后,大家都是同科进士,在官场上的走动会比寻常人更多,联络关系对以后做官的益处很大,因此很多人互相都熟悉了起来,见了面纷纷招呼,谈天说笑,看起来格外轻松。
像林西澜和谢赟身边就围了不少人,两人被众星捧月一般,周围的人都拼命往他们身边靠。
还有几个闻名的才子,俱是人缘极佳。
乔明渊身边却空无一人。
敲了登闻鼓,他要走一条孤独的路,因为得罪了满朝文武,无人敢跟他深交。会试前举人们或许因为感激他,还争相同他结交,可会试放榜之后,拜了座师,等于各自选择了阵营。这时候这些贡士们早已知道朝中的局势不同自己想的那样简单,乔明渊已脚踏悬崖,他们当然不能跟着他一同栽跟头,全部跟他划清了界限,生怕走得近了,会惹来座师的不满。
一夕之间,他仿佛丧家之犬,人人避之不及。
不过,乔明渊并不心灰意冷,他做好了思想准备的。
从踏出那一步开始,他就选好了自己要走的路。
他一日日的谋划,心里想了很多,便觉得一切都能坦然的面对。
他甚至早前也嘱咐过自己相熟的友人们,到了这一日,谁也不许在人前跟他亲近。哪怕他们的情谊深厚无比,这时候万万不可显得亲昵,以免牵连到了他们。
不单单是殿试这一日,而是从拜了座师开始,好友们便不能再跟他继续往来过多。原本林则惜他们是借住在乔家的小院子的,也被乔明渊劝着搬离了。如今林则惜自己置办了宅院,住在离他们两条街的西街口,听说他选了个日子要去跟佘香下聘,也算是步入了正途。
下聘那一日,乔明渊没去。
白天热闹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等夜晚才悄悄去了一趟林家。
他送上自己的贺礼,林则惜当场就哭了。
“明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没办法。”乔明渊微微一笑:“则惜,咱们该分别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不能连累你。不过,咱们好兄弟,总不能因为不往来就断了情分。等将来有一天……”
他没说下去,林则惜已然懂。
林则惜重重点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就跟你站在一处。”
董路和沈秋池也在,两人俱是点头:“明渊,我们的心都跟你在一处的,好兄弟,别的话咱们不说,总有我们兄弟相聚的时候。”
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林则惜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拗不过他,也不敢违背了他的意思。
不知何时,他俨然已经是平遥七子的核心人物,大家都习惯听他指挥,他说不行,其他人不由自主的遵照执行。而且,他们都相信,乔明渊说到做到,他说将来有一天能正大光明的相交,他们就愿意相信他,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过,事情早先就说好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难受。只是大家都不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压抑着情绪,能做到承诺的事情。
因此,哪怕心里很想过来同他说话,眼神频频看了一次又一次,林则惜等人还是没过去。
乔明渊一个人站了许久,周围人当他是空气,他也一派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不用理会,一心等着天启帝宣召。就是在这时候,午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也进了广场上。青衣、红衣的官服让人应接不暇,俱是四品以上朝廷大员,从午门外一溜烟的进了皇宫。
官员们进去后不久,皇宫里便敲了钟声。
殿试开始了。
有内监和金刀卫出来,领着贡士们跟在那群官员的后面,浩浩荡荡的往保和殿去。
殿试设在这里,进了之后,三百贡士成十人一行铺开,大家按照号牌逐个坐下,便开始了。
殿试不搜身,天子亲临考场,等同于主考官,监考官是九卿,阅卷官十八人,在群臣眼皮底下,胆敢作弊是不要命的举动,完全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事情丢了脑袋。不过,考生们拎着考篮,大多数人还是显得格外拘谨的。这时候已经能分辨出来哪些是世家子弟,哪些是平头学子,一眼看去,气度从容不迫的那些,总是格外惹眼,他们大多出身不凡,大场面见惯了的。
朝臣们有人抚胡须笑了笑,目光落在某人身上,露出爱怜之色,必定跟他沾着亲。
这场景并不特别。
倒有一个特别的。
乔明渊站在一片贡士之中,个子高、表情平淡,显得与周围人大不相同。天启帝进来时,一眼就瞧见了他。他手边的案桌上摆着考篮,目光清冷,像扎根在保和殿的大树一样,任凭风吹雨打,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