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巷子太|安静了,沈昼叶又跌跌撞撞地往回爬。
那群混混见了血全跑了,陈啸之半跪在地上。
沈昼叶看见,大雨之中,他校服是红白的。
雨水冲刷中,沈昼叶发着抖,声音裂着道:“我……我报警……”
十五岁的陈啸之喘着粗气,一手抓住沈昼叶的手腕,他眼眶赤红,手指骨节却青白。他把女孩子朝自己的方向,用力拽了拽。
她看见陈啸之干净的校服上被捅出的血道道,手臂上甚至肋间,鲜红的肉翻了出来。那些血细细地被雨冲刷,流了满地,连千纸鹤都染红了。
沈昼叶呜呜哭着,把陈啸之的头揽到了自己怀里。
那动作其实一点也不合适,但陈啸之没有反抗。他只是靠在小姑娘的胸口,闻她身上那股甜淡的洗衣液香味,听她胸腔之中温柔的震颤。
她在打急救电话。陈啸之想。
…………
……
傍晚六点。
他们坐在医院的急诊候诊室中。那时候天都暗沉了下去,沈昼叶就坐在陈啸之的身边,无意识地贴着他的肩膀。两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小落汤鸡,其中少年还浑身是血,路过的人都侧过来看他们两眼。
陈啸之:“……”
沈昼叶带着哭腔,小声问他:“我挂对号了吗?”
陈啸之:“挂对了挂对了……别哭了啊。”
“挂对了就好,我刚刚已经报警了,”沈昼叶红着眼眶,抽抽噎噎地给他讲:“我记得他们长相。我会给你报仇的。”
十五岁的陈啸之,冷漠地:“……哦。”
他们两个人不再说话。
白炽灯冷淡地洒了下来,窗外夜幕与大雨一同降临,急诊室里一群护士跑了过去。
沈昼叶坐在陈啸之身旁,拽着他们两个人的书包,愧疚又难过至极,用手背擦了擦泪水。
陈啸之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如今还因为她受了这样的伤……他心里会怎么想?以后该怎么办?
沈昼叶越想越难过,哭得打嗝,肚子非常响亮地咕噜一声。
陈啸之:“……”
伤员关切地问:“饿了?”
沈昼叶哭得打了个嗝,点点头又小声说:“我一会儿回家吃饭。也不是特别饿,只是到点了。”
陈啸之点了点头,刚张嘴要说话……
“咕噜噜噜噜……”沈昼叶那据说不是特别饿的肚子就开了口。
沈昼叶哭得停不下来,还在打嗝,觉得连肚皮都背叛革命了。而且重点是她真的很饿,不仅午饭没吃,一下午还受惊受累,此时已经十个小时没吃饭了。
陈啸之:“…………我包拿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昼叶擦擦泪水,把书包拿给他,还贴心地给他拉开了拉链。陈啸之则莫名地觉得阿十饿得有点可怜,翻了两下,从里头拽出了个白袋子,塞给沈昼叶。
“吃吧,”陈啸之叹了口气道:“不够的话一会再去买。”
小转学生接过塞满零食的塑料袋,鼻尖通红,擦着眼泪嗯了一声。
陈啸之加起来,据说要缝二十五针。
他六点时才打电话告诉自己爸妈自己被捅了,他爸妈火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来军总医院――并顺理成章地被堵在了首都高峰期的高架桥上。于是只有沈昼叶去替他缴费,在缴费窗口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她能有钱就怪了。
沈昼叶八百年前就被那群该死的混混抢成了穷光蛋,连午饭钱都省了,她在缴费窗口踌躇发呆了一会儿,在那缴费窗口的护士姐姐都觉得小姑娘好可怜的时候,又折回去,充满羞耻地去找陈啸之借钱。
陈啸之:“……”
陈啸之在治疗室里,正被缝着针,难以置信地问:“所以沈昼叶你,一分钱都没有?”
沈昼叶脸都红了,只当陈啸之是嫌弃她连医药费都不愿意付,卑微地回答:“也不是,我公交卡里还有二百多块钱……”
陈啸之小臂上的伤口非常狰狞,咧着一张鲜红又深可见骨的嘴,额头破了块皮,目前整个右胳膊都不能弯曲。医师以弯针钩着细线,将他的可怖创口扯起,缓慢缝合。
沈昼叶霎时脸红到了耳根:“我、我会还你的。”
陈啸之却眯起眼睛:“也就是说你这几天中午都是饿着?”
沈昼叶十分窘迫,却又无法抵赖,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点了点头。
陈啸之:“…………”
陈啸之乌鸡鲅鱼,摸了钱包丢给她,又说:“不够就刷卡,开药的时候多开瓶碘伏,拿钱去买点东西吃。”
沈昼叶:“……呜呜呜我会还你的!”
然后她拿着钱包逃跑一般跑了。
那急诊医生还年轻,大概也就是刚上研究生的模样,突然对陈啸之开口道:“小伙子,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
陈啸之:“……??”
“小姑娘挺可爱的。”急诊医生慢悠悠地给他缝肉,凉飕飕的针扎了进去:“你脾气太坏。”
陈啸之一听,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看着沈昼叶跑走的方向开口道:
“对付骗吃骗喝的对付习惯了。”
不知不觉又被分类到了骗吃骗喝行列的小转学生交完钱回来,对‘陈啸之年纪轻轻怎么会有信用卡副卡’这件事产生了迷惑之情。她去药房排了队,把医生开的药也取了――里面两瓶碘伏两板消炎药。回去时她生怕陈啸之饿肚子,还跑去便利店买了两碗粥。
她对这件事太过愧疚,仔细一想都在打哆嗦。
陈啸之对她好感度这么低,连平时相处都控制不住要骂她,他现在心里该怎么想?钱也是他付的,自己还吃了他的零食……会不会已经讨厌到要拧掉她的头了?
沈昼叶一想又难受得要命,忍住了眼泪,没忍住打嗝。
她拎着大包小包跨越大半个院区回诊疗室的时候,陈啸之床前挤着两个人,应该是他的父母。
一楼急诊室,窗外雨水如同瓢泼一般。
“叔叔阿姨好。”沈昼叶小声说:“我是陈啸之的同班同学。”
陈啸之的妈妈:“哦!哦,你好。”
陈啸之的妈妈是个瘦高个儿,看上去非常温柔,披着件驼色风衣,修长优雅,立刻起来给沈昼叶让了个位置。
陈啸之坐在床上问她:“药拿来了吗?”
沈昼叶嗯了声,“都在这个兜里,你的钱包也在。饿不饿?给你带了粥。”
陈啸之大概也是真的饿了,就去兜里翻粥。
沈昼叶坐在床上发呆,却突然被陈妈妈伸手捏了下脖子。
沈昼叶:“诶?”
陈妈妈摸了摸沈昼叶的脖颈:“脖子好烫,你淋了雨吧?”
“淋了。”陈啸之头也不抬地道:“妈,你把衣服拿给她,她衣服上还都是血。”
陈妈妈立刻眉毛一竖:“我让你说话了陈啸之?报警能有多难,学不会是吧?”
陈啸之:“…………”
“要打架也报了警再去打,”陈妈妈说:“你以为有女同学在我就不骂你了?能的你,你爸妈可算是接了一次急诊室里打来的电话,父母生涯都圆满了。”
陈爸爸插嘴道:“何止圆满,人家儿子摔折腿打石膏,我家的被人拿刀开口子。”
沈昼叶一下子就被看起来温温柔柔的陈妈妈虎到了……
陈妈妈转过身,把一个小袋子拿出来,叹了口气道:“先去换上衣服,别冻着。”
沈昼叶这才意识到自己校服和里面的小T恤都淋得透湿,至今还没被捂干。
“脸也破了,”陈妈妈用小指轻轻点了下沈昼叶的嘴角:“谁下手这么狠?一会儿上药。叫什么名字?以前都没见过你。”
沈昼叶被这么温柔地一碰,霎时眼泪水又要出来了。
陈妈妈又怕碰疼了小姑娘,收回手把小袋子递给她,沈昼叶接过袋子,愧疚地道:
“阿姨,我叫沈昼叶,这个学期刚转进班里的。”
陈妈妈:“……”
那其实是一个很不正常的反应。但是沈昼叶正要去换衣服,没注意到――
――陈妈妈和陈爸爸在她身后,交换了一个,极其震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