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叶眉眼现出一丝如雨雾般的低落,接着小声道:“……我不知道。不过分手确实是我提的。”
张臻一怔,问:“还真是你?为什么?”
沈昼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
是夜,陈啸之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他头痛欲裂,像是睡前喝的那点儿酒造成的后果。手机躺在茶几上,此时正在哒哒哒地响个没完,他设置了晚上十点半的闹钟――接着感官逐渐回笼,下一秒钟,陈教授意识到自己被泰山压顶了。
陈教授:“……”
他开了台灯,摸索着戴上眼镜,看清了自己胸前压的东西。
“滚下去。”陈啸之怒道:“没地儿睡了吗?!”
――然后他把自己养的猫从胸口揭了下来,放到沙发上,那只白绒绒的小波斯猫显然没睡着,只是想踩胸。它睁开眼对着主人卖萌地舔了舔爪爪,喵呜了一声,显然是下次还敢。
陈啸之:“……你等着。”
落地窗外,庭院中落雨连绵,客厅里仅亮着一盏温柔的立式台灯。
陈啸之没有赖床的习惯,在灯光中他将胆大包天的白猫捉起来塞进猫窝,打着哈欠一揉头发,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关了闹钟,在夜色中赤脚踱进浴室冲澡。
――十点半了。
一会儿冲完澡,再开车回学校。
陈教授满脸剃须泡沫,深拧着眉,拿着刮胡刀,对着镜子刮去新生的胡茬。
玄关处,陈啸之披着风衣,给白猫满了猫粮,又换了水,那圆滚滚毛茸茸的白猫撒娇蹭他的拖鞋,不让他走。
下一秒手机上嗡地一亮,陆之鸣好奇地问:“晚上十点半去办公室?你要干嘛?”
陈啸之挠着猫肚皮,不爽地给他回微信说:“我今天该做的事没一样做完的。”
陆之鸣:“那你他妈不会做完再回来?还专门回家睡一觉,你闲得筋疼吧你?”
陈教授冷淡地道:“我不走学生也不走。”
陆之鸣:“……”
“国内来的学生都挺爱看人眼色的,”陆之鸣说:“确实不少人很纠结,一定得走得比导师晚才行……但是你没必要回家睡一觉再……”
但是什么但是,陈啸之冷着脸,将已经十斤的――根本不像名贵品种的,搞不好是胖橘染色的波斯猫抱了起来,又塞回了猫窝。
猫缩在猫窝里委屈巴巴:“喵喵喵呜……”
陈教授说:“……差不多得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猫:“喵叽。”
然后陈教授叹了口气,对猫解释:“得走了。没把工作留在那边过。”
那猫委屈屈地喵了一声,陈啸之居高临下地说:“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被我叫屎都巴着我叫名字的――屎屎,行了没?”
白波斯猫――屎屎,立即宽容大度地喵了一声,示意他可以滚了。
陈啸之完全不理解这只猫的嗜好,从门口拿了车钥匙,锁上门,离开了他的房子。
陈啸之买那只猫,纯属意外。
三年前,他博士快毕业时,也就是答辩前夕,他的一个朋友非要去买条柯基。而陈啸之碰巧又是他认识的人里有车又有闲的,毕竟这人博士都要毕业了,而且是极度少见的、不用发愁答辩的大佬。
因此陈啸之就被强行拽了过去,当了司机。
宠物店里,他那朋友围着柯基看完又去看荷兰猪,陈啸之不喜欢宠物,坚决拒绝给宠物铲屎清毛,便抱着胳膊在一边等着。
然后他看到了那只在小展示柜里,趴着吃东西的屎屎。
那只波斯猫白绒绒的,有一点点串,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娇娇气气的。陈啸之与那猫对视了一眼,那只猫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陈啸之:“……”
他从宠物店出来时,就拎着那只刚断奶的小猫,将它放在副驾上。
他朋友及其震惊,因为他居然没买到自己想要的宠物,然而不喜欢动物满脸写着我要孤独终老的陈啸之出来时居然拎了只小猫――而且,看上去他都能将这猫养死。
他朋友问,你打算给这只小猫起什么名字?
那年二十二岁的陈啸之连想都不想,冷笑一声,目视着前方,道:就叫阿屎。
后来阿屎靠撒娇变成了屎屎――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2018年晚夏,加州。
深夜,物理系A栋,陈啸之下车,将车滴一声锁了,看了一眼腕表,夜里十一点二十。
真的很晚了,但这楼里依然有人。
陈啸之也通宵做过实验,跑过数据。读博无关天分,无论天资高低,总要受苦,而通宵达旦的实验楼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关。
――更痛苦的远不止于此。
陈教授上楼时心想沈昼叶应该回宿舍了――他刻意地早走了些,凌晨才回来,免得沈昼叶又要跟他一起留到晚上十一点半。夜路本来就危险,明天又是周末,她该早些走。
……沈昼叶今天还淋了雨。
陈啸之想到这,眼眶几乎都发了红。
这姑娘他打不得骂不得,连碰一指头都觉心疼――可是她难道不欠?
陈啸之极力忍耐,上了四楼,却突然发现,沈昼叶所在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
陈啸之:“……”
他敲了下门,里面有人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他推开了门。
――本来该窝在寝室楼里的沈昼叶,裹着小毯子,披散着一头淋过雨还没洗的头发,在台灯下一边细细地咳嗽,一边趴着写东西。
“……,”陈啸之烦死了:“……你怎么还没走?”
淋了雨,都这么晚了还不滚,她宿舍又在校外――这是走夜路走上瘾了?以为这治安很好么?
沈昼叶嗫嚅道:“我刚刚弄完了,马上……马上走……”陈啸之站在门边,冷冷地说:“――快收拾。”
沈昼叶立刻装了包,背着包跑了出来,她白天穿的裙子一看就有点偏冷,风一吹就冻得不行,走廊上,陈啸之握着车钥匙,颇为冷淡地说:
“我送你。”
陈啸之是绝没有可能让阿十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的。
无论冷战还是什么时候。那是他的习惯。就像他总是会去等待一盏亮起的灯――那是他被刻进骨髓的本能。
然而,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窗外大风大雨交加,发梢还没干透的沈昼叶低声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