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围脖呢?”陈啸之皱着眉头问道:“你不嫌冷么?”
沈昼叶哆里哆嗦:“好像在包里……”
陈啸之却没等她比比完,直接就把自己的羊绒围巾摘了,密密实实地围在了小女朋友的脖颈上。
被围巾包住的小阿十:“唔。”
这个围巾好暖和,小姑娘惬意地想。
陈啸之不虞道:“你是傻吗,冻成这样不知道围围脖?”
沈昼叶舒服得眼睛微眯:“……唔。”
陈啸之以自己长长的围巾裹住了小转学生,边裹边道:“刚刚见了个熟人,小学的时候认识的,多说了两句――外面风这么大,你在风口等我做什么?不进去等么?”
小转学生仰起脑袋,将脸蛋从围巾中拯救了出来,娇气地开口:“那你出来得也太晚了,我好冷。”
被指责的陈啸之不爽地开口道:“……可是这不是你……”
他还没说完,便看到沈昼叶眯起眼睛,眉眼里闪烁着小小的威胁――脖颈上还围着他的围巾。
……什么玩意?沈昼叶这混球隔了十年,怎么还是这得意忘形得的熊样?
“……”
陈姓班长憋了气,说:“行……行吧,是我的错。”
――他道歉怎么这么好玩?
沈昼叶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陈啸之憋气的样子特别有趣,有种别样的吃瘪――他是不是拿我完全没有办法?
沈昼叶围着他的围巾,得寸进尺地说:“陈啸之,我手也冷。”
陈啸之:“…………”
“我等你快二十分钟了,”沈昼叶娇贵地说:“今天还零下哦。所以,陈啸之,你要怎么给我暖手?”
寒风如刀,冬阳又被吹得一点都不剩,远方传来少年人无尽的喧嚣声。
初三四班的班长叹了口气,将沈昼叶冻得发红的、纤细柔软的手指捏在了自己手心里。
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沈昼叶几乎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凛冬将至,冬风凛凛。这少年握着她的、肌肤相接的地方却淌过最柔软的电流,与宇宙太初爆炸般的热传导。
――时间伊始的一切物质都该经历过这个,沈昼叶想。
那些宇宙尽头的、未曾成型的原子,一定也有过这样惊人的碰触。她的灵魂都在为之颤栗。
“……这么凉?”陈啸之捏着她的手,倒抽了口冷气:“……你们考场漏风?”
沈昼叶朦胧地说:“……算、算是吧。”
“一会儿带你去喝好喝的汤,”陈啸之将沈昼叶的手握得紧了些,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沙哑:“你别乱动了。”
然后他将沈昼叶的手用力握紧,拉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那一瞬间,沈昼叶突然生出一种朦胧模糊、雾里看花一样的温暖。
他真的会伤害我吗,沈昼叶模糊地想。
――陈啸之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
初遇时他确实对我很坏,可是后来他躺在病床上对我道了歉……他送我回家,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身上还有为了我留下的四条刀痕。
――我们会分手吗?
十五岁的女孩有点颤抖地想。
我真的应该离他远一点吗?另一个来自未来的她已经反复地提过三遍。
可是沈昼叶收到过来自二十五岁的、陈啸之的创可贴――她亲身经历着面前的和过往的一切,走过陈啸之的温柔和他如风的爱意。
――我们会分手吗?沈昼叶朦胧地问自己。
应该会吧。少年时的爱恋向来如风,我捉住他手腕的时候,心里其实知道没有初恋能走到永远,我和他可能有一天会吵架,会分开,可能连感情也会淡漠下去。
我握住他的手腕的时候,仰望着星空的时候,第一次对他怦然心动的时候,我就是知道的。
――「我们肯定会分手。」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握住了他。还是捉住了他的手腕。
……十五岁的沈昼叶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且接受这个风险项。
沈昼叶:“……”
她仰望着陈啸之不太服帖的后脑勺儿,这少年紧紧握着她的手指,沈昼叶的指尖已经被他暖了过来。
……我还是写信告诉我自己吧。
十五岁的沈昼叶模糊地想。
可是,长大成人的我,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我和她是同一个人。我们有着同样的人生,有着同样的人生观。
……我们同样理智。
理智到从一开始就知道,在这个年纪和陈啸之相遇,几乎不可能走到最后。
我和这个男孩肯定会分手,肯定会有纠纷。
肯定会有诸多不快乐,会碰撞,会冲突,会吵架。我躲不过。这些风险我从一开始就明白。
可是,我们都是,知道了这一切后,义无反顾又奋不顾身地,牵住他的手指的。
………………
…………
2018年,9月,旧金山湾。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坐在宿舍阁楼的地板上,衣服摊了一地,她跪坐在地上一样样地收拾,顺便远程遥控张臻的实验。
张臻接触了个新仪器,整个实验A栋的学生里只有一个伊朗的博士和沈昼叶知道怎么用,但是张臻听不懂伊朗博士那口比雅思听力考试还恐怖的蹦豆子英语。
两个人用手语也交流不成功,最终放弃了交流,张臻转而远程求助沈小师姐这个实验之光。
“……对对对,那个是镀膜,”沈昼叶以肩膀夹着手机,叠着自己的衣服,漫不经心地说:“……破仪器主系统是德语的,这边这个仪器应该还没更新英语系统,不过结合我自己的经验,再加上这个设备厂的售后服务的效率,臻臻你还是别指望英语系统了,现在自学简单德语吧。”
张臻绝望地道:“垃圾德国人!”
沈小师姐友好地提醒:“这涉嫌民族歧视喔。”
张臻:“……”
“总之,”沈昼叶将自己的小裙子朝旅行箱里一放:“……你按着我那个操作流程搞就不会有错了。简单德语我会,你碰到拿不准的拍照发给我就成。”
张臻哭着哦了一声,挂了电话。
沈昼叶继续收拾着打算带去印尼的行李箱,想了想,又找出了自己四年前买的比基尼。
沈昼叶:“……”
买回来好像连穿都没穿过吧,沈昼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套比基尼,认为它见证了自己苦瓜般的硕博生活――但是如今自己也是个能度假的博士生了,苦涩生活出现了一丝转机。
沈昼叶和比基尼对视三秒,神情冷漠,把三点式比基尼砰地按进旅行箱。
……这次说什么,都要穿上。
沈昼叶收拾到一半,听到电脑上叮咚一声――她便放下了手头正收拾的旅行箱,查看邮箱。
正是那一瞬间,风呼地吹过,翻开了她平摊在桌上的通信本。
沈昼叶:“……?”
通信本翻开的那一页,又多了一张薄薄的纸。
――来了封新的信件。
沈昼叶头上冒出个问号,想起自己还没将回信写完,便轻轻翻开了那折得整整齐齐的、来自过去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