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月不过一只六百年修为的刺猬JiNg,法力低微,生X胆怯,但此刻为了她夫君,不管不顾,刺藤一甩便直冲缘空而去。
“阿弥陀佛。”缘空闭眼叹道,一伸手,法杖徒然现于手中,佛印一开,轻而易举便将曳月手中刺藤击碎。
曳月脸sE一白,法杖已凌空横来,佛光大作,数道佛印笼罩于她,她一时动弹不得,冷汗涔涔,才察觉眼前人修为深不见底,自己受这一杖定然打回原形,修为尽失。
法杖已然极近,曳月睁眼SiSi看向雷峰塔内,凄楚大喊:“锋郎!”
没有回应,她流下泪来,闭眼准备受Si。
金光忽然一晃,一道紫sE身影忽然挡在她眼前,紫光暴涨,妖气四溢,一柄楝花断纹的长剑勉强挡住了那金sE法杖,长剑与法杖交击,一声脆响,恨水哀鸣坠地。
“阿楝?”曳月颤声道。
苦楝x口生受了法杖一击,一口鲜血便呕出,强撑着挡在曳月身前,不敢松懈地召出紫绫去格挡,轻声唤道:“还望尊者手下留情。”
那声音一出,缘空亦闻到浓烈的楝花香气,一睁眼,眼神便是一变,紫绫如蛇般缠上法杖,缘空已然收手,法杖立回,紫绫便轻飘飘坠地。
“多谢尊者。”苦楝颔首道。
“阿楝?”曳月着急地去扶她,苦楝回身瞧她,不过十年,昔日灵动明媚的少nV已是满面风霜,她惯Ai漂亮明亮的首饰,尤Ai花簪金钗,玉镯银铃,如今却是布裙素簪,细白的腕上空荡荡的。她明明不会衰老,眼眸之中却难掩疲惫,周身都是沉闷之气。
苦楝低声道:“曳月,你要找的人真的不在此处,雷峰塔内只有白蛇,那个凡人骗了你,他早就跑了。”
“什么?”曳月面sE一变。
“曳月,你还信我吗?”苦楝抬手随意抹去唇边血迹,叹道,“他是发现你是妖了,骗你来此处,想要置你于Si地,如今已同别的nV子私奔了。”
曳月似五雷轰顶一般哑然良久,看苦楝惨白着脸望向她,心知苦楝不会骗她,强笑道:“我……我……”
“去罢,你一看便知,他在湖悬镇远青客栈里。”
曳月迟疑地看了看高塔之上,顾忌道:“可是他……”
苦楝摇摇头:“无妨,你去罢。”
曳月低头道:“多谢。”而后飞身离去。
苦楝飞上高塔,徐徐坐于缘空身侧,再度谢道:“多谢尊者。”
缘空不看她,掷出一丹丸,扔在她怀中,冷声道:“你不要命了。”
“谢尊者。”苦楝捡起怀中丹丸服下,顿觉枯竭的JiNg气刹那似枯木再生,心神稳固,“我知尊者最是慈悲,自然不会下重手。”
缘空眉眼冷冷的,还单手朝她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我方才便是要收她。”
“她并非故意的,只是被他人所骗,还望尊者恕罪。”苦楝一听他还揪着曳月不放,有些着急地向他解释。
缘空瞥她一眼,转着佛珠沉默半晌,“她便是那个和你吵架的朋友?”
“是。”苦楝应道。
“你竟还要救她?”缘空语气罕见地有了些许不满之意。
“她待我很好。”苦楝笑了笑,“非常非常好。”
那是三百年前,苦楝路过静水镇,时值大旱,三月未有雨,草木枯Si,河流断竭,水贵如金,哀嚎遍地。
她被一名男童抓住裙摆,讨要水喝,她一时心软便变出一玉壶给了,那壶中水源源不断,甘甜至极。谁知那男童便抓着不放,声泪俱下地哭诉多么缺水,她是他遇到最好的人了,求她能不能多带些水来。
也是她蠢,见那男童面h肌瘦,不仅给出了那玉壶,还应承了他的请求。
她那玉壶之中不过是收集的花露,并不足以为静水镇降雨灌溉,于是她便去偷了心无观的橼水珠,施法掷入静河,当日便下起大雨,河水再生,源源不断。
村民大喜,纷纷接水回家,苦楝只想借三日橼水珠,三日后便物归原主。
可没曾想,男童大肆宣扬都是她降雨,至第三日,村民便一拥而上,磕头跪谢,百般感激,要留她吃饭。
她推辞不过便赴了这场JiNg心准备的鸿门宴。
欢声笑语中,一杯接一杯的米酒不断灌下,苦楝不知道怎么失去知觉的,再醒来便是在桃木棺中。
她周身被五把桃木剑穿透,三窍涌血,五脏皆伤,心脉刺入的那把桃木剑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密密麻麻的符纂贴于她周身,眉间、心口、唇边,一处不漏,桃木棺每一刻都在削弱她的法力,她根本动弹不得,在剧烈的痛楚中,勉强打起JiNg神去听外头动静。
“道长,就是她偷了橼水珠,是这孩子亲眼所见,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若不是我们通风报信,这妖孽还逍遥法外呢!”一道道谄媚的声音响起。
“是啊,道长,这棺材还是全村人掏光家底凑出来的,请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上好桃木棺!您瞧!”
回应他们的声音中气十足:“这橼水珠我们一定会带走的,既是她无意落在你们镇,也该物归原主。”
那边村民惊慌失措:“可是与云道长答应我们,只要擒了偷盗橼水珠的贼,便能想法子帮我们降雨。”
“是啊,道长求求你们了!我们不能没有水啊!”不断的磕头声咚咚响起。
“这个你们放心。”另一道年轻些的声音响起,“这蛇妖道行高深,如今我们将她封在棺内,镇压于静河水底,静河的水便不会枯竭。”
苦楝躺在昏暗的桃木棺内,费力地睁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她连手指都蜷曲不了,于是她也看不见这桃木棺外横了多少铁链,棺木外又贴了多少张血符。
“那便好!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把她沉河罢!”
“是啊是啊!把她沉河!把她沉河!”
“沉河!沉河!”
雀跃的声音一道接一道,有微弱的担忧声突兀地冒出来,:“可是这妖孽不会逃出来罢?要不要把她的妖丹剖出来,那些妖怪不都是没了这个东西就没命了吗?这样我们也不用担惊受怕。”
苦楝记得这道声音,是一个对她最为恭敬的年轻村民,看上去温顺老实,但他提出了最狠毒的要求。
那几位道长也是一惊,似乎惊讶于他们提出的想法过于残忍,迟疑道:“这……若只有她的妖丹,静河的水不出一月便会枯竭,需要人祭。再者说,这桃木棺内外都贴了我们师祖留下来的血符,法力高深,这蛇妖是逃脱不了的。”
而后,一樽耗费全镇村民钱财打造的最为昂贵的桃木棺,在那日沉入了静河水底。
“那个时候。”佛塔之铃微响,苦楝望向远处,淡淡道,“我很痛苦。”
“很想Si。”
“恨不得立刻一Si了之。”
缘空没有表情地转头看向她,手中佛珠都快被捏碎,莲池的鱼儿躁动起来,纷纷跃出水面,似是痛苦不堪。
苦楝惋惜道:“可惜Si不了。”
她被五把桃木剑贯穿,躺在冰冷的河底,每时每刻痛不yu生,在这漆黑的棺木中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叫做人祭。
桃木乃是仙木,驱邪镇妖不在话下,她身上刺入的五把桃木剑打开了她的关窍命门,流出的妖血注入静河便能再生水源,而那些村民打造的棺木加上血符便似命阵一般,无限延缓她Si亡的时刻,一分一分地耗尽她所有妖力,将她每一滴血利用g净。
他们喝的不是水,而是她的血。
这哪是什么河,分明是她的墓地,那些人竟还能喝下Si人的血水。
彼时的恨水尚是妖剑,她在桃木棺中,根本召不出恨水来对抗这些血符,只有紫绫不是妖物,勉勉强强能钻出来试图cH0U出她身上的桃木剑。
可是太痛了,她没有JiNg力驱使紫绫,它动一下,cH0U不出剑,她的伤反倒更深一分,血流出来只白白化作那些村民饮下的水。
几番折腾,紫绫便不敢来cH0U剑,而试图去钻出桃木棺,而苦楝已经不抱希望,只日复一日闻着浓烈的楝花香气扑鼻而来,现了大半原形,头发渐渐全白了。
她不是不恨,而是没力气去恨了,生不如Si之时便只想求个解脱。
她睁不睁眼都无所谓,入目反正一片漆黑,她更不想听外界的声音,听到的只是村民笑嘻嘻地道这水很甜,还有花香,一听后更是恶心不已。
不曾断绝的痛楚,不断被cH0U走的法力与生命力,她一直在期盼,期盼到Si去的那一天。
没有等来Si亡,等来一只三百年道行的刺猬JiNg。
“是她救了我。”
三百年的浅薄修为根本触不得这樽桃木棺,更碰不得这些心无观开宗师祖留下的强大血符。
但曳月做到了。
她用刺藤砍下了捆绑棺木的铁链,徒手一张一张地撕下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符,费劲地推开了尘封已久的棺门。
苦楝睁开眼的时候,隔着冰冷的河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血sE,听到那人惊吓的cH0U气声。
“真的是你,苦楝?”
苦楝虚弱地应了一声。
“你等等我啊,我马上救你。”曳月满手是血,手心被血符击伤,又碰了桃木棺,当真是血r0U模糊,但她忍着痛继续一张一张地撕开她周身符咒。
血一滴接一滴落在苦楝身上,曳月痛得龇牙咧嘴,直到一双手根本不能看时,苦楝周身符咒才彻底撕下,但她太虚弱了,依旧动弹不得。
“这剑……怎么办啊?”曳月苦着脸,手足无措。
“你替我拔罢。”苦楝太累了,“或者……”
——或者杀了我也行。
“那我动手了,你忍着点。”曳月颤抖着去握住心脉那把桃木剑,几乎是一贴上,苦楝便听到曳月皮r0U被烧焦的声音。
但她忍着,只提醒苦楝道:“对不起啊,你忍着点啊。”
闷响一声,cH0U出剑的瞬间,苦楝说不出是痛楚更多还是解脱更多,但曳月眼疾手快地在她心脉一点,止住了她流失的妖气。
“你忍着点啊。”曳月带了哭腔,眼眸里蓄满了泪水。
“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啊?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啊。”她哽咽着继续去cH0U剑。
苦楝气若游丝,冰冷的身T抖得厉害,却不合时宜地想笑一下。
不,恰恰是人做出来的。
但她已说不出话来了。
直待曳月cH0U走她身T里所有的桃木剑,才抹掉眼泪来带她走。
苦楝虚弱地望向她,她白了几分的面孔上被满手血迹抹得乱七八糟。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曳月。”
血符四散,曳月一边回答她,一边将她拖出桃木棺,施法带她逃离静河,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此处,出现在Y沉的天空中。
苦楝久违地闻到了陆地上的味道,夏日,风中青草的味道b她的血气好闻多了。
她满头白发,人身蛇尾,面目之上全是褪成白sE的蛇鳞,看上去和怪物无异,没什么力气地倚靠在曳月身上。
“要下雨了。”曳月扶着她,脆生生道,“我带你回眠影山。”
苦楝点点头,抬头望天,只见Y云密布,雷声滚滚。
当日下了整夜的雨,而苦楝回到了曳月的洞府,被曳月喂了她偷藏的唯一一颗保命的千年人参。
苦楝身上的法宝都被那些道士村民搜走了,已什么也不剩。曳月的双手涂了厚厚的自制灵药,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待苦楝面sE好了些,便小心翼翼地问她:“苦楝,你被困在那里多久了?”
“没多久。”她哑着嗓子回道,看曳月显然松了口气。
不过是二十年罢了。
这一整夜苦楝并未入睡,倚靠着石壁勉强躺在洞口远远望去。
泼天大雨几乎笼罩了这整片天。
她能听见有人在哀嚎惨叫。
静水镇从前缺水,今日却迎来了太多不必要的雨水。
静河翻涌,咆哮着吞没村庄,大雨冲垮了山脉,洪浪滔天,连心无观也被淹没,道符没有施法,被浸在泥水里,全毁透了。
而镇观的橼水珠下落不明,不知不觉竟落入了泥泞的洪流之中,致使水势暴增。这些三脚猫功夫的道士们失去了祖师爷的法宝道符,更是不堪一击,白白淹Si在洪涝之中。
苦楝躺在洞府内轻轻地笑,惨白的面容上一双眼眸笑意冰冷。
她用仅剩的法力去探查,看到昔日出卖她的那个男童早已变得肥头大耳,在湍急的洪流里像只蠢笨的猪一般垂Si挣扎,河水淹没了他的口鼻,不是带着花香的清水,是泥泞恶臭、淹Si了许多人的尸水。
那樽困了她二十年的桃木棺被洪浪冲烂,浮白泡发的尸T一具接着一具。安静温暖的洞府内,曳月裹着手安然入眠。苦楝轻轻地笑,看洞外雨水连天,眠影山生机B0B0,青草香接连不断。
而今夜的静水镇,无人生还。
终于写到这里!想不到叭叫阿楝的不是尊者,是苦楝的小姐妹!静河水底苦楝醒的那章一笔带过的还有人记得吗?终于写到了,天啊,大结局又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