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径直瘫在了贵妃榻上,苦着脸摆了摆手,“这一天天的,当真是没个消停时候。”嫂嫂这话也不错,前几日耶律战以此相换,要我退兵,就足见得这物什儿的紧要来。
其实说来,单一段结发,原是证明不了什么的,可巧就巧在――我得封太子妃这一桩,本就不是众望所归,不过是出于时局考量,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多半都是被皇家强压下去的。只消一个火星子,先前压下的,此番为了权势为了地位,也必然加倍反扑回来。
而若是耶律战看准了时机,在萧承彦登基之时发难,彼时他尚未站稳脚跟,朝中新旧交替,本就是多事之秋,必然有人借此做文章以胁迫他。那我便又是将他推向了两难的境地,要么从世家大族另择后位人选,同秦家过不去;要么一再退让割权;要么干脆同大半重权在握的朝臣过不去。朝中逃不过一乱,耶律战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嫂嫂坐到我身边来,轻手给我捏着肩,柔声开解道:“这路眼见着已然走了九十步,这时候松下这口气去,可不白费了先前一番苦熬?”
我手捂住脸叹了口气,“熬着的时候以为熬过去便好了,哪能料得到,这样的日子分明是没有头的。”
她拿开我的手,望进我眼底,语气是一脉相承的平淡,只是有种道不明的坚决在里头,她反问我说:“你重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熬好了,熬过去的么?要舒坦的法子有的是,你既是选了这么一条路,哪有走一半坐下了不想走的道理?”
我抿了抿嘴,小声嘀咕了句“我也没说不想走”,坐起身来。
因着父兄不在府上的缘故,我同萧承彦不便多留,天还大亮着便回了东宫。
正月里的热闹收了尾,不过眼见着便要开春了,东宫那荷池结得冰都碎作了一片片。我刚回京那几日,冰层还厚实着,在上面跑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至于缘何是两个人我本是将昭阳送出宫门,回来的时候不知觉绕到了荷池,一时兴起,敲了敲池面,见它结实得很,便试探着迈了一只脚上去――宫人们自是要拦我的,也自是拦不住的――我略踩了踩,便将另一只脚也小心翼翼放了上去。甫一抬头,却见萧承彦正沿着小道拐过弯儿来,瞧见我,先是愣了愣,而后蕴上一层薄怒,急急呵斥了我一声。
我被他吼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想离他远些,脚下一蹬,整个人“呲溜”一下滑出去好远。
他见状三步并作两步,动作利落,行云流水般几下,本是直冲着我来的,却生生停在池边,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地望着我,伸出一只手来,沉声道:“过来。”
他这番戛然而止的比先前的动作还要利落上三分,我偏着头思索了片刻,忽的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开。是我忘了,这人看似生死不怕天地不惧的,那也只是看似罢了――他明明就怕水怕得不得了。
记起这一桩,我放松不少,十分得意地在冰面上又往后退了三尺,末了还转了一个圈。好在战事吃紧的历来都是北疆,风沙之地,倘若打的是水战,他还隔三差五地亲征一回,怕是够他喝上一壶。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脸色铁青地拖着我进了寝殿,吩咐了宫人几句。过了一阵儿,宫人奉上一盏姜味儿浓郁的茶汤来,我掀起盖子闻了下便直摇头。
他淡淡瞥我一眼,“喝了。”
我往外推了推,“不要,闻着就难喝。”
“不想喝就不要去寒气重的地方。姜茶驱寒,你若是不喝,我便只能传御医来给你开药了。”他端起杯盏,先是自个儿喝了一口,表情纹丝不动,而后才递给我,“趁热。”又吩咐了宫人去取了蜜饯来。
我吞了口唾沫,在心里比较了两回姜茶的辛辣和药汤的苦涩,眼一闭心一横,端起来一饮而尽。杯盏一搁,便往嘴里塞了一把蜜饯。
只是这个空里,我像是看见他淡淡瞥了一眼寝殿东南面高高供奉着的送子观音――正是皇后娘娘请来的那尊。
我欲言又止了半响,终还是在听见他吩咐下去“将那荷池封了,太子妃不得近前半步。”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春意渐浓的时候,正逢契丹王廷内讧,皇上下了道旨,命我父亲为主将,枪尖直指契丹王帐。
萧承彦提前一日同我说了这回事,依他的意思,是他父皇的身子已大不如前,又逢此良机,便想着一展平生未展之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