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眩晕了好一会,等到清醒过来,只感觉身上钻心的疼痛,倒在地上一直抖,四周全都是枪声,好像外头也有,他抓着地上的枯草抬起头来,就看见了于怀庸就躺在他对面,已经死了。
忽然又有个人倒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他后背上,陈醉便又趴在了地上,疼的他感觉嘴里都有了血腥味,有枪子打到他旁边的地上,土都崩到了他的脸上,吓得他抱住了头,脑子都是空的。
也不知道外头的枪战持续了多久,大概失血过多,他眩晕的更厉害了,眼前都有些模糊,然后他便感觉有人把他身上的尸体挪开,接着便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大概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陈醉双手抖着遮住了脸:“不……不要杀我……”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陈醉呆了一下,睁开眼睛。
就看见郁铖一身戎装,看着他。
“郁铖!”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下子就抱住了郁铖。
郁铖说:“没事了,没事了。”
陈醉又看了看他,又朝周围看了一眼,见周围全都是尸体,林宗冒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中了枪的胳膊。
他又看向郁铖:“你怎么在这里?”
“我先带你回去,你受伤了。”他将他抱了起来,陈醉紧紧抓着郁铖的衣领,疼痛感仿佛又突然袭了上来,他就闭上了眼睛,靠到郁铖的怀里。
陈醉病倒了。
身上的伤容易好,心理上的刺激却需要时间来康复。
他在行宫里养病,再也没有出过门,但是足不出户,他也听说了很多事。
譬如于怀庸的一干亲信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于怀庸,死了以后尸体就直接挖坑就地埋了。
他还听说有人偷偷去乱葬岗挖出了他的尸体,将他的尸体带走了。
皇帝的灵柩停灵30天后下葬,国却不可一日无君,赵准仓促登基。
如赵润所愿,这的确算是相对平稳的政权过渡了,没有死更多的人。他还是紫薇宫亲王,陈醉生病,小公主赵和到了他和林云英身边,由他们夫妇俩照顾。
郁戎以重病之故,回兰花州老家休养。
可是秋华说,眼下的太平,只是静水流深,上头看着波澜不惊,下面却是暗流涌动。
“郁相虽然下野,可是他几十年在京中的势力还在,朝中的重臣不是他的至交好友便是他曾经的属下,在贵族当中,他的威望更是无人可比。所以新皇登基以后,派人去请了他好几次,可是郁相只答应出席皇帝陛下的葬礼,其他一概没允。”
陈醉躺在床上,喝了口热水,说:“赵准这只是做样子吧?新皇登基,只恐怕权力不能集中到自己手上,怎么可能会让郁戎来与他分权。”
秋华说:“所以我替郁铖担心呢。”她替陈醉掩了一下被角,说:“郁相走了,郁铖却留下来了。新帝为了笼络朝中老臣,势必也要笼络郁铖,谁都知道郁铖的背后是郁相和他的一干势力。可是新帝既想集中中央政权,又怎么容得下郁铖呢,恐怕也是表面上礼遇而已,就怕万一犯了什么错,就被新帝抓住了把柄。”
的确是如履薄冰。
“我觉得现在的国家政权形式确实不好,”陈醉说:“皇帝专权,若碰到的皇帝是个英明的君主还好,如果皇帝昏庸残暴呢?一个人的智慧再高,也不如众人的智慧加起来高,如果权力能够平均分配,有人能与皇帝抗衡,对于国家的长治久安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这是现代人的思维,社会主义出身,最理想的政权当然是人民当家作主啦。
不过最让他兴奋的是,郁铖如今在做的,就是类似这种。
赵准是个权利欲很重的男人,多年饱受人间冷遇,如今做了皇帝,自然更加想独揽大权。新帝既然已经登基,搞叛乱显然是不合适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权。
重造一个于怀庸。
陈醉既觉得兴奋,又觉得可怕。
简直兜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郁戎等人先前是抵制于怀庸这样权势过高的臣子,如今于怀庸死了,他们又想再重塑一个。
这是怎样的宿命轮回。
不过好就好在,郁铖的人品要比于怀庸好一些。
但是他要上位,难度也要比于怀庸大一些。赵准可不是平庸的赵晋,他心狠手辣,且生性多疑,和他争权,就是走在刀刃上,时刻都有性命之虞。
秋华说:“我的意思是说,郁铖如今如履薄冰,殿下和他走的这么近,没事么?”
她叹了口气,说:“以前依附他,是因为殿下孤立无援,前景不明的情况下,他的确是最佳选择。可是如今大局已定,新皇对您也算是礼遇有加,您最好的选择,其实应该做一个富贵闲散的前皇后,像亲王殿下那样。而不应该再和政治中心的任何人来往。”
陈醉说:“郁铖几次救我,我的命都是他给的,如果因他而死,我也算报答了他的恩情。即便他要利用我,我也不会推脱的。”
秋华没说话,只点点头。
这恩义的道理,她也是懂的。
郁铖投诚之心有几成,新帝有所怀疑,她也有,人人都有。
郁铖虽然歼灭了于怀庸最后的亲信部队,可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政客在权宜之后的选择罢了,无关忠心。郁家也从来没有向新帝表达过忠心。
可是赵准已经没有了清除郁家的理由。郁戎支持的赵润主动放弃权位角逐,这是赵润的主意,却也代表了他背后郁戎的主意,郁铖又诛杀了于怀庸的余孽,郁家名望地位在那里,动都不能动。
战争的一切罪过都推给了死人于怀庸,而于怀庸,是男皇后陈醉杀的。
于怀庸屡次欺辱皇后,皇后杀他,民众都觉得是报应不爽。
死的人都有死的理由,活着的人也都有活着的理由,一切仿佛都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