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日,启蛰仲春日始,桃红鹂鸣,万物复苏。
红阁内上下忙碌,使女、老妈子们忙得脚不沾地。
苏细坐在梳妆台前,青丝未梳,衣衫未换,懒懒散散,十分叛逆。
素弯提了食盒进来,瞧见苏细这副模样,便上前道:“娘子,奴婢觉得,这桩婚事也未必是坏事。大公子,定是极好的。”
苏细歪头,盯住素弯,眸色诧异,“你前些日子还与我一道骂那死瞎子,怎么今日里居然开始说他的好话了?不对不对,”苏细摇头,“你自上次从相府回来就变得不对劲了。”
苏细站起来,身上宽大的素白衫子松垮系着,勾勒出纤细绵软的身段。她单手撑在梳妆台上,露出鲜艳似丹的指尖轻叩台面,一脸探究。
对上苏细那双水盈美眸,素弯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心虚地扭头。
素弯性子静,平日里不善言辞,说谎这种事自然也不会做。故此,“心虚”这种表情只要一出现在她脸上,那必是十分明显。
“素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娘子说笑了,奴婢能有什么事瞒着娘子呢。”素弯赶紧给苏细塞了一个红鸡蛋,“养娘说让娘子吃个红鸡蛋垫垫肚子。”话罢,素弯立刻打了帘子出去。
苏细托着手里的红鸡蛋,蹙眉。素弯与苏细相伴数年,形影不离,说是主仆,更似姊妹。素弯没什么事是苏细不知道的,而苏细的事,素弯则比她自己都清楚。
虽说苏细知道素弯有事在瞒她,但苏细却不觉得这是一件会威胁到自己的大事。她相信素弯,就像素弯相信她一样。
苏细慢吞吞的重新坐回梳妆台前。将手里的红鸡蛋放到台上,托腮。
这个红鸡蛋也太小了吧,怎么够填肚子。
……
苏细今日出阁,因着相府门脸,所以苏家这处喜筵也办得异常热闹。不过作为苏细的主母,苏家大娘子却并未踏足红阁一步,想是十分厌她了。
苏家主母虽未来,但苏莞柔却到了。
“今日妹妹出嫁,这是给妹妹的礼。”苏莞柔身后的香雪捧过来一个木盒,里头装着一支翡翠玉色的兰花簪。色泽素静,风韵高雅,一看便知是苏莞柔的风格。
苏细让唱星收了,似笑非笑道:“多谢姐姐。”
苏莞柔笑道:“妹妹不必客气。妹妹替我出阁去嫁给一个瞎子,原本就是妹妹受委屈了。这点小礼,是姐姐应该送的。”
苏细捏着兰花簪的手一顿,她抬眸,朝苏莞柔看去,眼睫如蝶,风流媚态,嗓子懒懒带吴侬软语调,“姐姐才是客气,相府这么好的姻缘都如此大方拱手相送,就不怕妹妹去了,忘记姐姐的恩情,恩将仇报吗?”
苏莞柔半点不惧,竟伸手搭住苏细香肩,凑近与她贴耳道:“妹妹怕是忘了,相府之地,可是龙潭虎穴。尤其是那位顾家主母,天生高贵,素来不喜妹妹这般,出生低贱的。”
话罢,苏莞柔转身,仿佛取得了胜利一般,提裙迈出屋。
苏细眯起双眸,握着手中兰花簪,突然大笑出声,甚至笑得连腰都弯了。
苏莞柔脚步一顿,站在檐下,转身看向苏细,“你笑什么?”
苏细敛了笑,慢吞吞走到苏莞柔面前,抬手,霍得将手中兰花簪插到苏莞柔发髻上,蔻色指尖轻抚过苏莞柔那张素净面庞,“我是笑姐姐可怜。”
苏莞柔嫌恶地拍开苏细,冷笑一声,“苏细,你怕不是疯了,我有什么可怜的。”
苏细歪头,学着方才苏莞柔的动作,将手搭在苏莞柔肩上,然后微偏头,与其贴耳道:“可怜姐姐,怨为女儿身。”
苏莞柔双眸圆睁,猛地一把推开苏细,转身便走。
苏细踉跄着站稳,然后又是一阵抚掌大笑。
苏莞柔听着身后苏细的笑声,脸上表情越发难看,阴沉至极。
香雪紧紧随在苏莞柔身后,见苏莞柔越走越快,赶紧提裙迈着小碎步疾跟上去,然后看到苏莞柔的面色,立时低下头,不敢言语。也不知那苏细与自家娘子说了什么,娘子居然气成这样。
苏莞柔一路脚步不停回寻芳阁。她立在屋内,瞧见自己满屋古籍书册,几步上前,将那些书尽数翻倒,扔在地上,然后抓起便撕,越撕越狠。
“娘子!”香雪跟过来,看到苏莞柔发髻凌乱地撕扯着平日里爱护有加的书籍,急上前来想要阻止,却被苏莞柔当头砸了一本书。
“滚!”苏莞柔怒斥。
香雪立刻捂着被砸破的额头一脸委屈的出去。
屋内,苏莞柔平静下来,她看着满地狼藉的书册,猛地颓然下跪。地面冰冷,她伸手捂脸,无声呜咽,良久后才颤抖着手捡拾起地上的一本《大诰三编》,一边哭,一边抖着指尖,企图将其拼凑起来。
……
“娘子,您与那苏莞柔说了什么?她怎么虎着一张脸出去了?”唱星一边替苏细穿戴嫁衣,一边小心询问。
苏细把玩着手中素光银带,指尖轻抠,“说了些好话。”
唱星一脸疑狐,没懂,想着这说了好话,那人怎么是虎着脸出去的?唱星又问,“那这苏莞柔又与您说了些什么话?”
这次苏细十分大方,她偏头看向唱星,美眸狡黠,“她贴心的来告诉我,顾家有只母老虎。”
正巧进门的养娘听到此话,大笑一声,“苏莞柔这话说的也没错,娘子您去了,这顾家可不真就多了只母老虎嘛。”
苏细:……养娘您不会说话还是把嘴闭上吧。